到了萧书记那儿,我就轻松多了。
难怪师父极力主张我找萧书记的外甥女。
人与人之间,如果有某种亲戚关系,心身就会很自然地放松。
就算说错了,也不会想着亲人会计较你。
当然,我表嫂除外。
我进去之后,先看萧市长的茶杯。看见只有半杯水了,马上给他加满。
然后自己倒一杯,端着茶就坐到他的对面。
他仍然像往常一样,随手滚过一支烟。
我仍然像往常一样,躬起身子为他点火。
两人都吸着烟。眼前一片烟雾。
等烟雾散了,他望着我。就等我开口。
我笑笑:“刚才,我冒昧到张书记那儿去提了一个建议。”
他的烟停在嘴角,没吸,问道:“你给他提什么建议?”
我简洁地表述道:“姚市长要走,谁来当副市长。我想了想,孟主任最合适。”
说完这句,我望着他。
他才吸一口,喷完烟,说道:“你讲。”
我说:“我建议张书记分两步走。第一次开会,请五人小组提名单。
按照提拔的规矩,一个职位最多提三个候选名单。这样把孟主任进入第一次提名。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困难。”
萧书记点点头。
我继续说道:“下一步就是组织部去考察了解这三个人。您可以安排最放心的人,写另外两人的告状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等第二次正式研究时,齐部长谈了考察情况之后。您就说,这三个人中,其中有两个,你收到了告状信。这个情况怎么处理。请书记明示。
书记就说,有人告状,就暂时不议。先进行调查嘛。这次就定孟九符。等调查清楚了,人家是好同志,我们仍然可以重用。”
“就这些?”
我点点头。
“是孟九符给你出的主意?”
我立即摇头,改变了称呼,说道:“萧叔,这确实是我自己的主意。这些事,我怎么敢问别人?孟主任也不会要我来做这种事啊。”
一声【萧叔】把关系拉近。
他点点头,说道:
“这也不算是什么高明的主意。但在你这个年龄层次,考虑问题能达到这个层面,已经超出了99%的秘书了。
就是说,你的建议是建立在——纪委书记与市委书记同心同德这个基础之上。
这个建议符合目前的形势。你挺不错。几年之间,成长迅速。”
他表扬我,我没有得瑟,然后说:
“只有这件事顺理成章做好了,何源的缺口才能打开。现在,他相信邵市长能保他,所以守口如瓶。
一旦把这些消息透给他。他就守不住了。”
萧书记没有点头。
一般来说,在他这样位置,不会轻易表态,只是说:
“你好好工作,少抛头露面,多呆在家里。这些事,我会与书记好好商量。”
我站起来:“那我就回去了。”
他点点头:“好,等会我去书记那儿一起商量。”
从萧书记那儿出来,我径直回了家。
回到宿舍,心情格外轻松。从某种意义上,两位书记都接受了我的建议。接下来,就是他们商量,如何操作了。
因为这个计策是师父指导我的。我本想向他去汇报,但又止住了脚步。
不急,必须是事成之后,再带两条烟去,才算我稳重。
这时,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原来是旭哥打来的。
这么晚了,他还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呢?
接通后,旭哥就说:“少泽寄了封信给你。他是挂号寄到我这儿的,我放在车上,但今天回老家去了,现在给你送过来。”
我一听,立马说:“好好好,你送过来。”
少泽写信,他写些什么呢?
我坐了一阵,只是盼望着旭哥快一点来。
等人久啊,嫌人丑。
我竟然在房间里这头走到那头。
起码等于了一刻钟,才听到敲门声,我立马打门。
旭哥站在门外,说道:“我不进来了,还有些东西要送给别人。等会联系,如果能说给我听的,你就说一点给我听。”
我点点头,扬扬手。旭哥走了。
这确实是封挂号信,上写【李旭日转郝晓东】。
我好好泡了杯茶,端到书房坐下,用剪刀剪开信封,抽出两张信纸,坐在椅子上,慢慢读起来。
“晓东兄,见字如面。
想了好久,才敢动笔。本想打个电话给你,只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也好久没写过信了,不知言辞能不能达意。
忆往昔,我们情同手足,登山游水,挑灯夜读,可谓形影不离。犹记秦水河畔,高谈阔论,飞燕亭中,畅想未来。
匆匆十余年矣。
参加工作后,我们在不同的岗位,努力塑造自己的角色。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好玩,不像你那样兢兢业业工作,差距也不断拉开。
自己有些后悔,父亲也常常指责,故赌气下海,来到广州。这些原因,我也在这里说清楚。
来到广州之后,不久就发生了我妈那件事情,我知道是别人借机整我父亲,所以义愤填膺,回来找你,一起对那位生事者好好整一整。
但回来之后,你没与我见面。心中愤懑之情,难免形于言表,也和行远说过你一些不太恭敬的话。
事后,我回了广州。
早些天,我收到了我父亲的来信。把事情的真相,一一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误解了你。你确实帮了我家的大忙。
有方法,有策略,处事老练。所以,我深感惭愧。
惭愧自己,身长志不长。遇事冲动,心无智谋。在这件事上,确实对不起你,在此向你作个检讨。
人生有不解,有失误,有冲动,这都是我的错,万望原谅。
我只能改用王昌龄的诗表达自己的心情:四水老友不计嫌,一片冰心在广州。
此致
敬礼
你的好友,汪少泽。”
读完信,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少泽啊,小泽,你还是我的好兄弟。还是原来的那个少泽啊。
我立即坐到书桌前写回信。
不知怎么,不要构思,想写的话一齐涌到笔端。我提笔写道:
“少泽老弟,我亦见字如面。
收到来信,心情激动,回忆往事,眼角有泪。
少时同学,长大同城。我受到了过你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也得到过你不少的帮忙。
一中求学,转学二中,其中危机关头,都是你父亲挺身而出,化险为安。
至于工作,更是你爹用心推荐,我才谋得一个较为体面的饭碗,点点滴滴,从未忘记。
参加工作之后,我们并无分歧。
如果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我过于小心翼翼。你的生活,我不敢干预,那是你的活法。
我的生活,必须谨慎。一旦失误,累及爹娘。农家子弟承载的不是一个人的梦,是承载着父母的梦,承载着族人的梦。
我若有失,万劫不复。
所以,我没有陪你玩,也聚得少,望你能够理解。
今天收到你的信,我泪雨盈眶。你理解我,这是件最开心的事。
时至今日,我们的父母渐渐年老,振兴家庭全靠我们这一代。
望你在广州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漫漫人生路,我们共同书写好自己的美好明天。
此致
敬礼。
你的同学加兄弟,郝晓东写于收信当晚。”
写完这封信,我坐在那儿发呆,心里只是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少泽终于理解了我。理解了我啊。
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是旭哥打来的,他说:
“我的事情办完了,我可以过来吗?就想看看少泽写了些什么。当然,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过来了。”
我大声地说:“你过来吧,过来。完全可以看。我也写了回信,你可以看,你可以看啊。”
旭哥兴奋地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