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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细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

尚宝司卿瘫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书桌后的青年。

青年穿着柔软的玄色寝衣,墨黑长发披散于身后,单手懒懒地支着下巴,脸上有几分未散的倦意,似刚从床上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对谢辉道:“把东西给他看看。”

候在一旁的谢辉甩手一扔,一个着玄色袍服的人偶滚落在尚宝司卿脚边。

尚宝司卿本能地低头看去,看清是什么之后,不禁心尖一颤。

这要命的东西怎会在锦衣卫手上?

萧靖凡的睡眠本就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吵醒,心情很是糟糕。他睨了尚宝司卿一眼,修长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扎小人诅咒朕,你有几颗脑袋能砍?”

“臣不敢。”尚宝司卿匍匐在地,因为惧怕,身体止不住地哆嗦。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做。”萧靖凡甩手扔出几本册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尚宝司卿抖得越发厉害。

萧靖凡冷声道:“捡起来看。”

尚宝司卿先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他一眼,然后才伸手去捡那三本册子,在折叠处凝目细看。

与此同时,周元德快步进来,禀道:“陛下,谢大人抓住的那名刺客已经招了。”

闻言,尚宝司卿立刻转头看来,显然很想知道是谁这般丧心病狂派刺客杀他。

小厮惨死的模样不断在他眼前闪过,若非锦衣卫及时赶到,他也会成为雪地里的一具尸体。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忍不住牙齿打颤,又愤怒又后怕。

周元德瞥他一眼,道:“指使者是诚王世子。”

“诚王世子?”尚宝司卿面露疑惑,“他为何要派人杀我?”

周元德斜眼看他:“为着四年前一桩要命之事。”

“要命之事?”尚宝司卿一愣,目光扫过手中记录用印详细的册子,瞬间福至心灵,脸色顿时比外面的飘雪还白。

——完了!终究纸包不住火,空白圣旨一事还是被陛下知道了。

他原还疑惑锦衣卫为何会在刺客夜袭的时候及时出现,原来陛下已经查到了这桩事,所以才派锦衣卫监视他,找他的罪证。

他竟半点不曾察觉!

想到此,尚宝司卿只觉头皮发麻,看向萧靖凡的目光增添更多的惊惧之色。

这般厉害人物,当初他怎么就看走了眼呢!若是当初将圣旨交到此人手中……

不等他想完,萧靖凡冷声道:“你自己交代还是朕替你说?”

罪证就在眼前,狡辩也无用。

尚宝司卿拜倒:“臣死罪,四年前臣……”

他缓缓说起四年前那桩总是出现在他噩梦中,叫他半夜惊醒的旧事,其中牵涉了哪些人,这些人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萧靖凡已经被心声震惊过一次,如今再听尚宝司卿亲口说起,不觉惊讶,却满腔怒火,漆黑眼底沉如深湖,于无声处酝酿着风暴。

谢辉和周元德两个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怀疑自己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用了印的圣旨被偷了,还被偷了两份,一份到了诚王手中,另一份在五皇子余孽手里,若他们用这两份圣旨闹事甚至弄成先帝的传位遗诏篡位,那岂不是……

两人后背不禁浸出一片冷汗,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尚宝司卿也说得额头冒汗,一边用袖子擦一边偷瞄皇帝,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越看他越心凉。

陛下这神色,也就在上朝的第一日见过,那时候鲜血染红了御阶,到现在还没擦干净。

萧靖凡记名字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住口不言的尚宝司卿:“交代完了?”

尚宝司卿缩着脖子点点头。

萧靖凡将笔一搁,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剥皮、车裂、俱五刑、凌迟你选一个。”

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不是让尚宝司卿选自己的死法,而是从四道菜里选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

尚宝司卿这回真哭了,看他交代这么详细的份儿上,就不能给他一个痛快吗?

“选不出来?”见他久久不言,只一个劲儿地流眼泪,萧靖凡看得烦,拿眼一瞥谢辉,“你来替他选。”

谢辉指尖一颤,看着尚宝司卿痛哭流涕的脸,想了想,对他道:“我会选凌……”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尚宝司卿哭着打断:“车裂,我选车裂!”

谢辉这厮果然心黑手毒,竟然想把他凌迟,好歹顾念一下同僚情啊!

谢辉眉梢一挑,看在同僚的份儿上,尊重他的选择。

他拱手对萧靖凡道:“回陛下,臣选车裂。”

萧靖凡也不计较谢辉那一点小心思,对空处喊道:“阿九。”

一条黑影闪现,萧九跪在地上:“请主上吩咐。”

声音很年轻,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周元德和谢辉常见暗卫倒不觉有什么,尚宝司卿却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得不轻,以为又是刺客,哭声都停了,改为打嗝,一声接一声,根本停不下来。

萧靖凡本以为敢偷圣旨的人,怎么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想到这般不中用,嫌弃地一摆手:“关进暗牢,别死了。”

尚宝司卿一愣,他不用现在就被车裂?

突然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谢辉同情地瞅他一眼,这人是不是傻?

他这个人证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自然不会现在就让他死,当然也不会叫他好过。

不提每日都要活在即将被车裂的恐惧之中,就暗牢那地方,圣人都能被折磨疯,尚宝司卿进去之后……

谢辉不忍继续往下想,眼瞧着萧九一手刀把尚宝司卿打晕,扛起离开,默默给他点了一排蜡。

他转头看向皇帝,请示道:“陛下,范府中人该如何处置?”

萧靖凡觑了眼地上那个扎满银针的人偶,心里膈应,兴致恹恹道:“范晨妄图以巫蛊这等鬼蜮伎俩弑君,罪无可逭,罚以车裂极刑。范氏族人,七岁以上男丁择日斩首,七岁以下同女眷一并流放奴儿干,不得赎。所抄没家产皆充入国库,有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竟然没有诛九族,谢辉有些诧异,但没有多言,领命去办事。

殿中一时无声,萧靖凡揉揉太阳穴,想睡却毫无睡意。他将桌上写满名字的纸卷了卷,递给周元德:“照规矩办。”

“奴才领旨。”周元德双手接过,只觉手头这张轻飘飘的纸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