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秋穗姑姑。”楚流徵吸了吸鼻子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视线这么一扫,发现屋子里的人还不少,该在的都在,就连荣贵妃也一脸不快地坐在不远处的杌子上,见她看过去还白了她一眼。
“看哪呢?”被忽视的萧靖凡十分不爽,“平日在朕面前胆小得跟兔子似的,语气重一点都能吓白脸,朕倒是不知你还有大闹华清宫的本事。”
这话听着是数落,但实际是回护,还是偏向性十分明显的回护。
落在众人耳中,当即便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荣贵妃暗骂一声:狐媚子!
刚才怎么就没烫死这个狐媚子呢?
见楚流徵呆坐着不说话,萧靖凡眉心一蹙,“回话,傻了?”
“没傻。”楚流徵极小声地嘀咕一句。
她实在意外,暴君竟然会选择护着她。
她还以为自己晕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其实晕着死也挺好,至少不痛。】
萧靖凡:“……”
这女人不是很惜命吗?今天怎么总是想死啊死的?
这女人要是死了,他上哪儿找第二个系统去?
“没傻就回话。”萧靖凡脸色不好,“你为何要大闹华清宫?”
楚流徵想掀被子下床回话。
这满屋的人都比她的官儿大,她实在躺不住。
可手才刚碰到被面,立时疼得一缩,“唔!”
萧靖凡的眉心也跟着一皱,语气更冷了两分,“就这么回。太医说了,你这手若不好好养上两个月便算是废了。”
【我还想出宫之后开食肆呢,手必须不能废。】
楚流徵立刻老实了,垂着眼道:“回陛下的话,奴婢是御前奉茶的人,最重要的便是这双手,即便不为着奴婢自己,为着陛下您奴婢也得护好这双手。”
“可是……”楚流徵抬头瞧了眼跪在荣贵妃身边,半边脸裹着纱布的张宝荣,“张公公想要用滚水毁了奴婢的手,奴婢这才迫不得已反抗。”
接着,她把张宝荣对她做了些什么仔细地讲了一遍,听得不少小宫女都将心揪了起来。
那可是才烧滚的水,就这么浇在手上,如何受得了?
难怪会伤成那般模样,晕过去了都在梦里喊疼呢。
楚流徵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安静,所有人都能听见。
她只字没提荣贵妃,却又像句句提了荣贵妃。
毕竟事情发生在华清宫,还就发生在荣贵妃跟前,若没有荣贵妃这个主子的默许,张宝荣哪敢这般嚣张行事?
荣贵妃几次想出言打断都被萧靖凡轻飘飘的一眼给堵了回去,绝丽的面容上顿时露出几分委屈,心下则暗恨不已。
——祥露还说这小蹄子不是狐媚子呢,这还没成陛下的人就哄得陛下如此回护,当真成了还得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轻,就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们,凡有闲暇也几乎不踏出弄云苑一步,更不曾同张公公说过一句话。”
楚流徵一边说一边眨眼,两行泪珠顺着面颊滚落,滴在织锦被面上,晕开一朵朵小花。
【谁还不会演朵柔弱小白花了?】
她轻声抽泣,眨动的眼睫上缀满细碎的水珠,“奴婢不知何时得罪了张公公,竟使得张公公恨奴婢至此,非得要了奴婢的命不可。”
【贵妃得罪不起,只能先把矛头对准这个死太监了。】
她抬眼怯怯地看萧靖凡一眼,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瞧着可怜又可爱。
“张公公折磨奴婢不打紧,可奴婢是御前伺候的人,张公公此举岂非没将陛下放在眼里?”
“奴才不敢!”张宝荣再不能让楚流徵继续说下去,急声道,“陛下明鉴,奴才断断没有不敬陛下之心!”
萧靖凡回头看向他,目如寒潭,眸光似刀,几乎将他扎了个透。
完了!
张宝荣急忙抓住身旁荣贵妃的裙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求娘娘看在奴才往日伺候还算尽心的份儿上,为奴才求求情吧。”
“松开!”荣贵妃不悦地瞪他一眼。
——该死的奴才,裙子都给她抓皱了!
张宝荣怏怏地松开手,依然眼巴巴地望着荣贵妃,眼底充满对生的渴望。
这奴才忠心,用着也挺顺手,荣贵妃自然要保他一保。
她站起来,先优雅地朝萧靖凡行了一礼,声音十足娇软动听。
“陛下,张宝荣虽有错,但这宫女大闹华清宫对臣妾不敬也是事实。陛下既免了这宫女的罚,公允之见,也该对张宝荣从轻处置才是。”
“臣妾见他已有悔过之心,不若就罚这奴才半年月俸,小惩大诫一番,饶他这回吧。”
【姑奶奶毁了手还差点毁容,就值半年月俸?!】
楚流徵的肺要气炸了。
知道皇宫里素来不把人当人,但当这种不公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总是格外难以接受。
她死死垂着头,嘴唇几乎咬出血才没对着荣贵妃破口大骂。
【现在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很好了,楚流徵你记住,你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人家可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背后还有强大的家族支撑,连暴君都要礼待,你个无权无势的拿什么跟人家比?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出宫后的美好生活,忍住,千万忍住,不能怼!】
即便这么想着,楚流徵心里却越来越委屈,鼻子发酸。
她不知道这股委屈从何而来,只知道原本装出来的眼泪越落越凶,啪嗒啪嗒,几乎打湿了被面。
【哭个球!委屈个球!不许哭了!!】
楚流徵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往回憋。
泪眼朦胧间,面前出现一只修长的大手。
那只大手拿着手帕,在她脸上胡乱地一通擦,把眼泪都擦了去。
萧靖凡抿着唇,眉宇间蕴着烦躁。
他没做过这种事,如今做起来格外不顺手。
但即便再不耐烦,他也没想换个人接手。
他边擦边道:“贵妃既然求情,朕便饶了这奴才一命。”
楚流徵眸光一黯,果然么……
张宝荣却是一喜,可不等他谢恩,就听萧靖凡接着道:“小惩大诫自是要的,周元德,这奴才怎么做的你可听清楚了?”
周元德躬身:“回陛下,奴才听清了。”
“那便双倍奉还。”萧靖凡将沾满眼泪的手帕一扔,“痛不在自己身上,怎会长教训?怎会悔过?”
“求陛下开恩!”张宝荣吓得冷汗淋淋,身体怕得不住发抖。
“陛下!”荣贵妃不满又委屈地唤了一声,不过是伤了这小蹄子的手而已,宫里会泡茶的那么多,哪就缺了她这双手?
萧靖凡没有回头,见楚流徵呆呆地盯着他,眼眶虽然还是红,但眼泪已经不流了,紧蹙的眉心才松开两分。
“贵妃治下不严,回宫后好生整肃华清宫上下,在母后寿宴之前就不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