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洛北辰被刺痛了。
“咱们那位新来的知县如果真是为百姓着想，也应该学着裴女郎修水渠，让所有的旱田都变成水田，然后修水渠的人还能领积分换田地。”
“那才是真正的为老百姓谋福利呢。”
“你叫什么名字？”洛北辰气呼呼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衙门的人。”
“你把这话告诉知县大人也没事。”
“反正我没有做坏事，他也不能抓我。”
“何况，实在不行我就去上饶县，反正我大哥和我家四弟都去了，听说都得了田地。”
“对了，我叫赵有树。”
洛北辰满脸无语，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都要去上饶县跟着裴乐瑶。
那死丫头究竟有什么魔力？
“对了，我还跟你说。”
“人家上饶县老百姓的白菜根本不愁卖。”
“等白菜长好了，就有人上门收购，直接给钱，白菜就拉走了。”
“听说那边开了一个辣白菜作坊。”
“把白菜抹上辣椒放在罐子里，可以放一个冬天，做家常小菜，格外下饭。”
赵有树看着自家的白菜，深深叹口气。
“现在长得好有什么用，到时候没有销路都烂在地里。”
洛北辰觉得彻底扎心了。
赵有树自然不知道洛北辰被扎心的感觉。
“既然说开了，就多给你说一些。”
赵有树一副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模样。
“裴女郎那里不仅收白菜，萝卜，水果也收，就咱地里种出来的这些东西，就没有她不收的。”
“你说，老百姓种出来的庄稼就不愁卖，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庄稼又不是金银。”
“可裴女郎就是把庄稼变成了金银，只要长出来，就能卖到银子。”
“在上饶县那边的百姓，只要看到田地里庄稼长出来，就相当于看到了金灿灿的银子。”
洛北辰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气呼呼的翻身上马，返回了县衙。
赵有树觉得自己也该投奔大哥和四弟去了。
回了家便开始收拾东西。
洛北辰回到县衙便翻出沙口村的簿册。
赵家原来有十九口人，可现在只剩下十二口。
他再一看，人口都是今年新迁出的。
而他们所迁去的地方都是上饶县。
洛北辰知道了问题的症结。
他在斗恶霸的时候，裴乐瑶跟他玩釜底抽薪，把他的青壮劳力全部都抽走了。
赵家老大和老四都走了，今日见到的是老二。
赵有树也想走，那么赵家就只剩下老两口，还有赵家老三，老五。
洛北辰忽然觉得问题很严重。
“去将主簿给我叫来。”洛北辰吩咐一声。
李主簿听到洛北辰的召唤，匆匆赶了过来。
李主簿年纪大了，胡子花白，手中永远都拿着烟袋，身子有些佝偻。
他站到洛北辰面前，咳嗽两声，“知县大人。”
“你可知沙口村赵家？”洛北辰问道。
李主簿以为洛北辰风风火火喊他有何事，原来只是询问一户村中的人家。
“下官知道。”李主簿点点头。
“他家有五个儿子，住在沙口村东头，家中有四十多亩田地。”
“其中有十五亩是水田，剩下的都是旱田。”
洛北辰见李主簿对赵家很了解，便问道，“今年赵家迁出了七口人，上面都是你的签字，你可知晓？”
李主簿点点头，“赵家老四走的早一些，赵家老大刚迁出不久，下官自然知晓。”
洛北辰微微皱眉，“这些人怎么随意就能从此处迁出？”
李主簿说道，“赵家老四前几年因为家中孩子生病，卖了田地换了救命钱，可孩子还是没保住。”
“家里没有土地便出去做散工。”
“他在上饶县那边得了土地，咱也不能把人硬留住。”
李主簿的话让洛北辰无言以对。
“赵家老大，家中有两个儿子。眼看着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可他手里只有两亩水田。”
“娶了媳妇儿都不够分的。”
“他说在上饶县那边也得了土地，只要干的多，土地就能分的多。”
“咱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给孩子娶媳妇儿。”
洛北辰，……
李主簿无奈一笑，“咱们曹县就是人多，土地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旱田。”
“也不知上饶县那边是什么情况？”
“好像水田分不完似的，真是奇怪。”
“按说上饶县和曹县紧邻着，土质情况都差不多。”
洛北辰知道是因为什么。
裴乐瑶从去年年底便开始在上饶县兴修水利。
今日一整年更是什么都没做，都在挖水渠。
水渠挖到哪，水田就开垦到哪。
水田自然是越来越多。
“咱们曹县像赵家这样的情况多吗？”洛北辰问道。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之前其实也不甚多，但这一两年特别多，尤其是今年。”李主薄回答。
李主簿语调轻快，显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觉得人口减少，土地好分，是件好事。
洛北辰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还是在户籍册上的，还有那些不在户籍册上的流民，更是不计其数。
他收拾了豪强恶霸，却没了百姓，他的政策要下发给谁？
“从明日开始，曹县县衙的所有衙役出去，清算户籍……”
李主簿愣怔一瞬，心里想着要不要辞职了。
他这老胳膊老腿真是跟年轻人折腾不动啊。
洛北辰大张旗鼓清算曹县户籍。
五日之后，曹县所有的户籍清算完成。
果然，两年之内曹县的人口流失了两成。
而这些人口流去的方向都是上饶县。
洛北辰想到那日裴乐瑶有恃无恐，又阴阳怪气的模样。
她早知道曹县人口流失严重，而所去的都是上饶县。
她知道，却不告诉他。她在看他的笑话。
洛北辰气愤异常，又满是挫败。
第一个回合他算是输了。
来到曹县两个月的时间遇到的事情，学到的东西，是他在京城十几年都从未接触过的。
愿赌服输。
但他也不是轻易被打败的人。
洛北辰被某种情绪纠缠的头疼欲裂。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也是三年前来到曹县，能否将曹县治理的像现在的上饶县那般好。
能否让老百姓用脚投票，抛家舍业也要去上饶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