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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入宫应对,总令两府忧心,小郡主心中痛恨,明知做小伏低毫无意义,圣上不就拿捏她心系宁氏顾及师父未敢造次,她偏造次,总比自己憋成内伤要好。想起老和尚那句,让她不要拘着自己,想必得道之人早已预知她必陷入今日局面,心中叹息,可惜难见一面,当面讨教。

少不了的事,周旋到底,她日渐长了警觉,也长了胆色,再不肯委屈自己顺从。年后照常跟着侯爷去票号看账,去金店巡看,年前那套金饰女款大受欢迎,家里金场正加紧赶工,她画的金钿装也极受欢迎,年后已成为潮流款。

侯爷心里骄傲,这丫头若是男儿身,做什么也该是出色过人。让她困于身份,侯爷不得不如此,到底姑娘家,担不得任何一点安全损失。

已过十六,侯爷再担心,也知无法像小时候般看住她,只得提点念奴马未一切禀告,形影不离,更交待大公子与几位哥儿轮流伴她外出。

大公子忙安慰侯爷,作为小辈中的长兄,大公子近年已减少外出,更多精力在兴城协助侯爷打理全局。大公子一早定的亲事,遵从侯府传统,亦是书香门第之女,婚期定在今年。

宁氏一族均不能出仕,虽富可敌国,但到底有所顾忌,故有官宦主动结亲,为了避嫌,宁氏多选平民之后,钱财家底对于宁氏不重要,知书达礼才是第一。二爷三爷的夫人均是诗书门第女子,多年来持家有道,夫唱妇随。

唯有小郡主的亲事例外,订的是王亲贵胄,一是她本就是公主之后,自出生便是郡主身份,更是六王府主动推进的一门婚事。作为皇家后代,侯爷唯一嫡女,未来六王府王妃,她一向在侯府中较为特殊,全家上下也希望待她出嫁,侯爷安心,哥几个再成亲。

小郡主心系宁氏,这在她心中无上之重,这一两年历经之事,又令她清楚各人都在命数中,王侯两府,最终是何种走向,凭她一己之力,又能如何?

她除了出入票号与金器商行工场,便是去马场骑马,自乐榕婚后,两人已月余未见,女子婚嫁之后,便难得自由,她何尝不知。这日却收到乐榕的书信,约她一见。起因是木兰围认识的一些姐妹约定的春日宴,定在城郊一所别院,众姐妹一起喝茶赏春。

均是些世家女子,也算认识,小郡主写信应了约。又禀了侯爷,侯爷允了,吩咐大公子送她。那日午后小歇,便梳洗装扮。天气不冷,外套草春绿缎面上衣,浅绿的底,银线绣的远山祥云图案,白色腰带缠一圈纤腰垂下流苏,更显得腰枝纤细,下身同色裙子,裙边也一圈山河图呼应,云髻梳高,插上她自己画的金钗及珠花点缀,想起乐榕给做的绿锻虎头鞋,吩咐念奴给换上,正好搭配。

念奴担心回来天气转凉,又带上锦缎斗篷。给姐妹们备的是各款春茶和翠玉腰佩,准备停当,才上了侯府的马车,由大公子亲自策骑送她过去。念奴与马未自是跟着的。

约一个多时辰便到,刚下车便看见别院管事与几个姐妹在门口迎着。大家含笑施礼,拉手问近况,小郡主与大公子道别,与姑娘们一起入内。春日迟迟,院内一派葱郁,天色又好,在庭园布下帷幔,喝茶聊天作诗,年轻女子,今日约十数个左右的小姐妹,大多在书院及木兰围见过,不一会便都熟络起来。

小郡主看乐榕还未到,便与众姐妹坐一起,略等一会,乐榕也到了。只见她一身姜红绸缎衣裙,发髻也梳成新妇款式,插了小郡主送的金发钗及项链,手腕上一对色泽透亮的翠玉镯子,与衣裳颜色相对,神色上更添几分沉稳。

小郡主站起,笑意相迎,乐榕行过礼,欢喜地说:“有日子没见郡主了。”两人拉手问候,才一起坐下。小郡主轻拉裙摆,露出虎头鞋,两姐妹会心一笑。

大家陆续到齐,说着闲话打着趣,互相送着春日礼,多是亲自绣的丝帕缨络,书画琴谱,香薰香囊,把玩小件。小郡主亲自为众人煎了带来的春茶,送上出自宁氏矿产的腰挂,众人皆谢过。

说笑了一轮,又分吃了些春点配茶,作了对子赏了诗,才分开坐着喝茶聊天,小郡主与乐榕坐一起,笑问乐榕:“一切可好?”乐榕微笑说:“也在适应,与以往闲情是不能比呢。”小郡主明白,嘻笑说:“姐姐能干,自是都能做好的。”

她可是看着乐榕从婚前犹疑一路过来的,如今看她,似是夫妻和睦的样子,不由得替她高兴,众人均恭喜乐榕新婚燕尔,早生贵子,把乐榕说得脸红,此时又说姐妹问:“姐妹们年纪差不多,既有已出阁的,也有今年完婚的,海棠郡主是不是也定在今年?”

乐榕拍了拍小郡主的手,代她答:“郡主身份不一般,圣上太后会作主。”小郡主自是懂得乐榕替她挡下这个问题,会心一笑,圣上太后作主的事,大家自是不好再问。

乐榕这话刚落,却传来一把女声说:“宁氏虽是商贾,却好生大的架子呢。”众人迎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一名年轻女子,二十多岁模样,带着侍女正款款而来。

众人都听见了那一句,一时不知何以应答。陈公府上的千金解围说:“这是兵部侍郎之女贺奉娟,平日里就爱讲笑的,大家不要介意。”

小郡主眉眼一顿,抬眼望去,只听有小姐妹小声说:“她亲姐曾想结亲于宁氏侯府二公子,被婉拒了。”

原来如此!小郡主微微一笑说:“宁氏从商,自太爷爷开始便为朔国运粮筹款,虽不敢说自有开国之功,但也是懂诗书礼仪的,倒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

贺姓女子许是生性骄横惯了,被小郡主当众抢白,更是气急,口不择言说:“不过是不能出仕的贩卒走夫,与皇族结亲抬了身价。”

小郡主手上的茶碗一顿,还未作声,站她身后的念奴便已上前,大掌挥去一耳光,打得贺奉娟跌出三步。念奴可是练武之人,出手岂有轻的,听那女子出来一句就已怒目,竟敢对小郡主出言不逊,连带折辱宁氏与侯爷,岂是能忍。

众人已是呆若木鸡,未想到侍女出手,打得人仰马飞,贺奉娟马上哭叫起来,念奴上前一手拎起她后领,如拎小鸡般三步并两步就拎出庭园,贺奉娟怕也是吓着了,本想嚎哭,吓得收声,出得庭园,往地上一扔,念奴冷声说:“滚。”

这一幕转瞬之间,众人看着从扇耳光到人被拎出去,半晌未反应过来。小郡主淡然说:“家中侍女有些武功,姐妹们不必介意。”随后施然站起,在茶桌前坐下,气定神闲地换茶再煎,似是刚才不过一只蚊子飞过去,被赶跑了而已。

众人惊魂未定,坐下未敢作声,小郡主煎好茶,唤丫头们上茶,含笑说:“这款是晋中的坨茶,茶香浓郁些。”

乐榕第一个反应过来说:“好茶沁人心脾,言语也一样,照样直抵人心,无论出身如何,修养总是要有的。”

众人叹茶,点头称是。姐妹们又谈笑了一会,小郡主与乐榕一起告辞,主理人陈公府千金忙上前悄声说:“怪我安排不周,失礼于郡主面前,还望看在姐妹情份上,不要挂心。”小郡主施礼说:“陈姐姐言重,都是姐妹,赏春好得很。”又致谢一番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