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苍穹变得高远辽阔,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晕染出越发浓艳的冰蓝色。日光晒干了多余的水汽,喝饱露水的植物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绽放出了满身的鲜花。
坡道两旁的八重樱层层叠叠地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如同粉色的云霞,一路点缀到瑞拉花园的门口。
中庭的山樱也到了满开之际,馥郁又轻盈的白色花朵从长长的枝条上垂下来,被春风不经意地摘走,送到了草坪的各个角落。
月季园中也有早花的品种争相盛开,橘粉色的甜梦、粉白色的威基伍德还有金黄灿烂的玛格丽特王妃,满庭花香、落英缤纷,大型藤本花卉从粲然的春光中醒来,献出了今年第一场月季的盛宴。
在接管利泽拉的工作之后,晴朗也要时常去花园拍摄,将最新的景观和花卉素材上传到餐厅的社交账户上。
随着花境的日渐繁盛,草莓节落幕后没有多久,喜欢花卉和拍照打卡的年轻人又渐渐涌入了瑞拉花园。
为了把握住春天的节奏,阿弥也更新了一项制作永生花的手工活动。
她向宫舜提出申请,购买了一批工具:玻璃罩、鲜花干燥剂、密封盒、胶水、蕾丝**带等等,另外还有各色切花月季和装饰花材。
虽说和宫舜交流起来很困难,不过在合作上,他们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矛盾。
主要也是宫老板财大气粗,在这个餐厅里他从来不论盈亏,对于阿弥提出的活动方案也都只是走个流程,随意瞟了一眼,就直接批准,有时候甚至还会在阿弥需要的基础上,额外给她增加材料和预算。
拨款干脆豪爽,是宫舜身为老板的优点之一。
这次活动,为了保证客人们能尽可能做好自己的永生花,员工们还需要自己提前实验一下。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吃过早餐后,趁着还没有开始营业的间隙,秋野和乔曦在后院支起了一张桌子,把道具摆上,招呼几个女店员一起来做永生花盒。
秋鹿鹿最高兴,乐呵呵地剪了几朵洛神月季埋进干燥剂里。
自从阿弥把金婕赶走之后,从她那里安慰、摆脱了阴影的小姑娘,又变回了原来的小话痨。在制作永生花时,一直唧唧歪歪讲个不停。
“鹿鹿啊,讲这么久的话,你不累吗?要不要去喝杯水,休息一下再继续讲呢?”秋野身为机器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秋鹿鹿郁闷地瞪他一眼,“你的耐受力不行啊,我想要和机器人谈恋爱,就是因为我话多,希望有人能听我说话。可很多时候,听我说久了,大家就会感到厌烦,要你也烦了,那我怎么办?算了,秋野,我们分手吧……”
“唉,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我没有嫌你烦……”
小情侣腻歪了两句,在旁边整理月季花瓣的阿弥轻轻笑了声。
秋鹿鹿这才注意到,连忙问她,“店长,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吵?”
“不会,我只要不仔细听,就不会受到影响。况且,喜欢说话没有什么问题,变得沉默,才是一件可怕的事。”
阿弥低着头,话音落下后的一声轻叹,没有人听见。
鄞谷蹲在菜园旁抽烟,虽说没有刻意听他们讲话,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在他耳边绕个不停。
他熄灭了烟蒂,伸了个懒腰,向他们走来,撕开一包干燥剂倒入阿弥刚刚摆入月季花的密封盒内,顺其自然地加入到话题中,“是啊,秋鹿鹿,你应该庆幸自己还像个孩子,只有小孩子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感情,一旦长大,就会懂得收敛,变得谨慎……”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把雪白的颗粒均匀地铺开,“小时候,你的心是小小的水滩,旁人的脚步声都会引起波澜,长大后,你的心就变成汪洋大海,连冰山消融时都毫无声息……寂静的大海,多么可怕,所以,沉默也是……”
说罢,他忽然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弥,笑道:“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店长?”
不知为何他会突然提到自己,阿弥只是轻巧地笑了声。
瞥见从碎花小径上缓缓走来的蓝眼青年后,她擦了擦手,嘱咐员工们做完手工后把东西收拾好,在晴朗还没踏进院子之前,就迅速转身走进了屋内。
秋鹿鹿察觉到异样,忽然感叹道,“唉,沉默果然很可怕,店长最近好像有心事,不怎么说话,脸色也阴沉,刚刚我都担心自己太吵会惹她生气……”
“不要想多了,她的心情,还不至于被你影响。”秋野搭腔,笑着和自己的顾主斗嘴。
眼看着自己就要变成电灯泡,银发的男人识趣了走开。
不远处的晴朗还看着阿弥离开的方向,鄞谷看向他,朝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阅读完自己的人生之后,晴朗明显感觉到阿弥的疏远。
她似乎预见了终有一天要到来的离别,如今正在提前适应独处的日子。
晴朗不想强迫她。
通过资料,他得知了鄞谷和自己在基金会一同长大的事,出于对鄞谷的信任,他希望他能帮忙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阿弥在揭晓我的人类身份之后,就好像把我推开了……她看起来有些悲伤,可以请你……帮我开解一下她吗?”
鄞谷自然不会拒绝,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趁阿弥不注意时,挖掘出她的心事。
这天正是好时候,可她见到晴朗就马上离开了。计划泡汤,鄞谷懊恼地摸了摸脖子,向晴朗露出了遗憾的笑容。
“是我来的时机不对。”
黑发青年责怪自己,站在淡紫色的紫藤花影里,无奈地垂下眼帘。
“你也不要想太多,你的身份秘密突然揭晓,换做任何人都需要时间去接受……你的决定,也会改变很多东西,对南宫弥来说,她也需要调整心态,以便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改变……实在不行,就由着她去吧……有些事不要强求,顺其自然,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年长者说得头头是道,晴朗也听得认真。
风里有浓郁的紫藤花香和秋鹿鹿的笑声,周围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但来自前厅的一声怒吼却打破了春日的宁静:
“生什么孩子!你都离婚了!还要带个拖油瓶吗!?现在就去医院给我把孩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