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急匆匆赶到丧宴上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有两张桌子被掀翻在地,菜和盘子碎片撒了一地。没被掀的桌子也没好哪去,歪歪扭扭横七竖八,桌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汤汤水水,一看就是被人大肆破坏过。
现场大概有二三十号人,大部分都是小棠不认识的。人群里闹哄哄的,有人在尖声叫骂,有人在呵斥,有人在劝架。
小棠急匆匆环顾四周,看到朱叔叔和范大爷他们正围在里侧,里边的人被挡得严严实实,小棠看不到肖黎和范俊哥。
小棠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王蒙急忙拦住她:“田小姐,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你别凑热闹,要是碰到了受伤了我要丢饭碗的。”
小棠一把抓住他:“不会受伤。你扶我一下,我们一起。”说着没等王蒙同意,便把大半重量靠他身上,好让伤腿活动方便些。“
王蒙看她急三火四的样子,自知劝不住,便认命地扶着她往前挤。
待王蒙拨开外边看热闹的人,小棠终于看到,肖黎正坐在里侧一张桌子旁,身边坐着范俊哥、妈妈、范大娘和李叔叔。
妈妈和范俊哥最先看到小棠,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范俊哥眉头紧皱,起身扶过小棠坐在他身边的空座位上,手掌覆上她额头检查温度。肖黎看到小棠,恼怒地看向王蒙,王蒙急忙解释:“田小姐不放心你,怕你被人打破相,非让我送她来。”
“你别怪王蒙,我逼他来的。怎么回事?”小棠坐定后,悄声问肖黎。肖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说:“小事。”
“小事?你管这叫小事?”有人语带愤怒地大喊大叫,嗓门之大把小棠吼得皱眉。她这才看到,桌子对面站着几个人,都在怒气冲冲地看着肖黎。刚才吼叫的那位,是个大概六十几岁,身材矮胖,扎着头发,皮肤黝黑,长相粗犷的妇人。
妇人的身边几个人,有老有少,一个个都凶神恶煞,来者不善地面冲肖黎。跟妇人站在最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剃着寸头,皮肤黑红,身材敦实。看到小棠后,男人毫不遮掩地打量了她半天,眼睛都直了。小棠皱眉看他赤裸裸的眼神,直冒鸡皮疙瘩。范俊哥把小棠往身后护了护,眼神狠厉地看向他。男人哼了一声,移开目光。
刚刚喊叫的妇人继续叫嚷:“你们有没有良心?我女儿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医生可都说了,就算活下来少说也得落下残疾,你管这叫小事?你还是不是人?”
“你别偷换概念。”肖黎冷冷说,“我说你们闹事是小事,从来没说过出人命是小事。这么大的帽子少往我身上扣。”
“出人命?”妇人又跳脚了,“你是咒我闺女死掉是吗?你个黑心小崽子,你爹死了还不够,还要咒我闺女给你爹陪葬?”
李叔叔听不下去了:“大娘,您这就不讲理了,肖黎哪句说让您女儿死了?一直是您嘴里不干不净的,肖黎可一句不尊重的话都没说过。肖黎还是个孩子,刚刚失去唯一的亲人,父亲尸骨未寒,您这就大闹解秽宴,又是非议逝者又是为难一个孩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踏马谁呀你?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那个年轻男人骂骂咧咧,“还我姥姥过分,你们踏马的才过分。姓肖的拐走我妈不说,还差点害她把命都搭进去了,你们姓肖的还要不要脸?”
“你嘴巴脏就去滚去刷牙,少在这对长辈满嘴喷粪!”肖黎拍着桌子站起来,李叔叔赶紧去拉他,肖黎看李了叔叔一眼,闭了闭眼睛,又坐下,“你说我爸拐走你妈,我爸是人贩子还是拍花子?你妈是什么三岁小孩吗?出轨就说出轨,情人就说情人,我爸本事再大,也没强抢民女的能耐,你情我愿的事,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甭管什么关系,”男人又叫嚣起来,“我妈现在只剩一口气儿在医院躺着,是不是你爸害的?”
“我爸害的?”肖黎冷笑起来,“景区监控你们也看过了,你妈是自己高高兴兴走进去,开开心心坐上缆车的。我爸没绑着她去。警察也说了,事故时我爸是用身体保护着你妈,她才活下来的。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你妈被害的?”
“我不信什么监控,”妇人大叫起来,“那都是假的!就是你爹害的!当初我就找人掰过他俩八字儿,人算命先生都说了,你爹就是克我闺女,我不让在一块儿非不听,这下好了,人都差点被克没了!”
肖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哦,我爸克您女儿,这克人的死了,被克的活着,我怎么弄不明白,这到底谁克谁呀。”
“你,你,你个没娘的小崽子!”妇人气急败坏,冲着肖黎扑过去,范俊哥和李叔叔同时起身,护在肖黎面前,范大娘起来一个箭步拦住妇人,抓着她胳膊甩到一边。
“我说这个老嫂子,你差不多得了。你这聚众闹事连吃带砸的,不就是欺负肖黎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嘛。上一辈人做事不检点,你跟小辈说的着吗?肖黎都说多少回了,他根本不知道你女儿和他爸的事,他爸也从未跟他提起过。你不依不饶的就算了,还要动手,真当我们肖黎身边没人儿是吗?我告诉你,肖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是他亲人,你要欺负人,我第一个不饶你。”范大娘不客气地说。
小棠担心地看向肖黎,肖黎低头坐着,眼圈泛红。她倾身过去握他的手,他反手握住她,抬头冲她温柔的笑。
看到妇人没占到便宜,她身后的几个人开始蠢蠢欲动,撸胳膊挽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往前凑合。范大爷朱叔叔也警觉起来,这边几个男人都摩拳擦掌护在肖黎身边。妇人那边吵嚷叫骂声越来越大,污言秽语乱飞,小棠皱眉听着。
范俊哥突然站起来,大喝了一声:“都特么闭嘴!”
妇人一方一时被他的气势威慑住,安静下来。
范俊哥把手里把玩着的一个小摆件咣当一下甩到桌上,眼神凌厉地看向妇人:“你们铺垫了这么久,也该到说出真正意图的时候了吧。到底要开什么条件,到底想从肖黎这得到什么,你们直说吧。”
妇人一方几个人闻言神态都变得不太自然,相互交换着眼色。
妇人哼了一声,拿腔拿调地开了口:“我话说前头,我可没心思拿我闺女的命卖钱。但话又说回来,我闺女人还在医院躺着,一天天花钱流水儿似的,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说重点。”范俊哥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医院的钱景区的人早打点好了,怎么算也算不到肖黎头上,你别当我不知道。”
“就算不算上医院的钱,那我闺女以后怎么办,万一残疾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妇人瞪着眼睛叉着腰。
“那你到底要什么,要钱还是别的,要钱要多少,你直截了当点儿。”
“景区的赔偿金,我们要全部!”男人抢着说。
范俊哥皱皱眉,看向肖黎,肖黎微微点头:“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赔偿。赔偿金你们谈,能要多少是你们跟景区的事,与我无关。”
妇人方似乎没想到肖黎这么好说话,都有点懵,仿佛已经准备好了炮火回应,却突然哑火了,顿感空虚。
妇人开始得意忘形,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景区归景区,你们肖家的责任也别想逃。你们得赔钱,你爸有钱你爸赔,你爸没钱你赔!”
“好。”肖黎面无表情,“多少?”
妇人和男人转过身嘁嘁喳喳商量起来,然后转过身,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架势:“一百万!”
“可以。”肖黎说。
妇人方面面相觑,肖黎这么痛快,他们反倒觉得事有蹊跷。
年轻男人立刻反悔:“等等!一百万是给我姥姥,我也需要赔偿,你一共给五百万。”
他身后几个人似乎觉得他疯了,都怔怔看着他,表情惊恐。
范俊哥都气笑了:“你当这拍卖会是吗?你们几张烂脸皮能拍到一百万都是天方夜谭,还五百万。你们要是这么不要脸,我现在就请律师过来,让律师告诉你们肖黎该不该出一毛钱,好不好?”
“一百万就一百万。”妇人急了,唯恐到手的一百万出了岔子,瞪了男人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但是我们要你爸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