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倏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说道:“别担心,今天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了这。”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只好耐下心等一等。
等那露头的夕里走出来,他脑袋空白了几秒,神经不受控制地绷紧、狂跳。
季家小少爷有多么金贵他是知道的……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车载导航就自动打开地图启动了定位,定位系统显示人还在学校,而他此刻却在夕里。
心下一震,没由来的慌乱,让他有些急得逃下车,可眼前早已没有人的影子。
季倏再次来到这棵树下时,才发现这样的树他家种满了一个别院。
可他就那么静静的直直地望着,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他一直不知道那满院桂花的意义,从前他只以为是小爷爷喜欢,现在,他才知道,是那日清风徐徐、阳光正好。
“小少爷。”
司机好不容易追上,刚停下,一串风就流进了他嘴里,带着土腥味叫人烦躁,可他还是耐着性子提醒了一句:“天不早了。”
季倏知道该回去了。
一回头,他目光忽地震了震,“小心…”
“小心…什么?”司机满脸疑惑,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面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他呆住了,虽然那力道不算什么,但确实是把他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是什么人把他给撞了。
“你没事吧。”
季倏认出是那天的小女孩。
司机则皱了皱眉,刚想斥责几句,不想季倏先一步将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生的小,个子也不高,季倏只能半蹲着和她说话。
“撞疼哪里了?”
女孩摇摇头,猩红的双眼看得出刚刚哭过,身后只一座住户,便不难猜出她的来意:“你是来找那户人家的吗?”
“小少爷,脏!”司机语气夸张的说。
小女孩猛的缩了缩,又因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红花裙子,看不太出来。
季倏察觉到女孩在害怕,侧头简明扼要地说道:“你先去,就来。”
“小少爷…”
“你先走。”季倏冷了脸。
司机有些懊恼的看了眼手表,“我在路口等你。”
眼看司机走远了,季倏才重新探下脑袋用哄人一般的口吻轻轻道:“别害怕,哥哥给你变个魔法。”
小女孩听到这声“哥哥”,害怕的情绪早就抛之脑后。
看人点头,季倏笑了。
只见他手背向上,口中好整以暇念着什么,“看好!”
“要开始咯。”
季倏在小女孩看得认真的时候忽然将手一翻摊开了手心。
“糖。”小女孩发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结局,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戏耍的准备,只因为那一句“哥哥”。
看她红了眼睛,季倏有些不知所措道:“是不是刚刚哪里撞疼了?”
小女孩脑袋没了回响,可听到声音还是会下意识的点点头,表示知道。
季倏停顿了一下,才道:“别哭了,哥哥把这些糖都送给你好不好?”
说罢还不等人回应就一骨碌全塞进了小女孩手里,接着又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糖。”
小女孩止住眼泪,看着糖愣了愣。
“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你想知道吗?”
小女孩点头。
“不苦。”
“不苦?”小女孩想说这哪里好听了。
“嗯,不哭。”季倏笑着说。
反应过来,小女孩瞬间笑了。
看人终于笑了,季倏也就放心了,本想就这样离开,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知道这户人家去哪了吗?”
小女孩往他身后看了看,沉思了片刻,道:“哥哥说今天要去看牙,让青青不要想他。”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怯弱中带着些坚定。
“哥哥?”
小女孩点头,“岑哥哥。”
说完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房子,示意她家就在那,“上次你来…青青见过。”
季倏明白了,“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嗯,哥哥今天不在。”
听到小女孩同样失落的声音,他有些疑惑明明知道对方不在家为什么还往这边跑。
没等季倏想明白,忽然,一个嵌着怒火的声音乍然响起。
“死丫头,还不滚回来!”
季倏刚想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小女孩听到声音有一瞬间的战栗,但不知道为什么又站得那样笔直。
“大哥哥再见。”
季倏点点头,眼见人回了家,才想起自己也该回家了。
只是路过的时候,听见几声不算轻的碎语。
“捂着口袋做什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拿出来!”
“死丫头,你敢咬我!看完不打死你。”
“狗娘养的,养你还不如一只狗听话。”
听到这话,季倏微微一愣,不由的脚步加快了许多,渐渐的,又跑了起来,那架势好似身后有什么追着他,到最后连那声声隐忍的呻吟痛呼都听不见后,才松下口气。
彼时,他已满头大汗。
“小少爷,你怎么了?”
季倏摇摇头,盯着车门几步跨进了车里。
司机追着人回到车里,语气十分焦急,“哪不舒服,过敏了?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人作势要呕出什么,除了一些干水什么也没有。
司机吓坏了,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见人迟迟不说话,更急了,“我就说这乌烟瘴气的,咱们下次别来了。”
听到这话,季倏到底是张了张嘴:“开车。”
“好好好…这就回家。”司机哪有不应的,车开得比来时还快,路上还一直叨叨个不停。
季倏是一句也没听,就靠在那闭目养神。
开了一段路后,季倏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到这司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闭了嘴。
开玩笑!
这可是季氏集团董事长培养的接班人,要是在他这有个什么不好……
他不敢想……
这之后,车身一直紧绷着行驶中。
半个小时后,主宅院内,季倏一如往常从车上下来,因为大门地理位置的原因,那一阵花香袭来时,说不上来怎么了,他本能的就停了脚步,久久的,直到有人过来喊他。
“少爷,先生找你。”
季倏晃了晃脑袋,“等下,我有东西落车上了。”
“小少爷,我给你开。”司机殷勤上前。
“谢谢。”季倏瞥到司机又说了句:“也辛苦了。”
刹那间,司机脸上写满了不解。
怎么遛弯一趟小少爷人就变了这么多……
什么辛苦不辛苦…一月三万底薪再苦他都干……
可当他瞥到那双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后,他木了。
他竟然被区区一个十岁的小毛孩的眼神震住了,平时虽然毕恭毕敬,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该说不说……
他适时的想起那个传闻,出生克姊,三岁克母,虽然已经极力压制,时到如今甚至已经被人们淡忘,但这在豪门世家几乎还是饭后长谈的话资。
见人莫名发呆,季倏也没心思再管,他的确有东西落车上了,那是一颗快被捂化的糖。
这么一看,司机顿时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当他看见还没走几步就开始摇摇晃晃的人时,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少爷!!”
来寻他的女使差点魂吓没了,“去喊先生!”
一时间,上上下下一通手忙脚乱。
周泊寓当天晚上是陪人在医院度过的,好在没什么事,那位年轻的医生只是说了句“低血糖”。
几天后,季倏又如往常一般上下学。
而原来的那个司机也早在第二天就被辞退了。
原因是无故离岗。
季家给了一笔丰厚的辞退津贴,也没多问什么,毕竟人各有志。
主宅前院。
“阿意,小家伙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能吧…三岁能记住什么?”
“……”
“你别多想。”
……
从这之后,季倏基本已经忘却了那个笑容。
直到那天,他在牙科门诊捉到那许久未见的身影……
几经周转,他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周岑。
后来他缠着和谢垚又去了几次,虽然都是无功而返,但那小孩也终于和他说话了。
又一次,他去到那里的时候,大人们也不再像以往那般。
季倏看着小男孩手上端着的盘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周岑露出奇怪的眼神,“你没吃过?”
季倏点头。
“喏,你尝尝吧,我妈妈做的,很甜哦。”
他举起一块到人嘴边。
就这样,因为一块桂花糕他们成了朋友。
没过多久,大人们也终于笑了。
季倏依稀记得,那日,天瓦蓝瓦蓝的,可眼前却是一团迷雾,渐渐的,时间便不能再朝前了。
与此同时,他的世界开始倒退,夕阳倒倾,落花又回到那个枝头,他也回到了最初那时,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夕里。
而这一次,他清晰的听见了那声痛苦的悲泣。
……
又一次,阵风吹过。
彼时,已是十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