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霜愣了一下,看向裴度的眼神带了几分警惕。
她的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而过,微微眯眼,语气稍冷:“我派人追查了他几日,你怎么敢肯定他如今还留在京城之中?”
裴度解释:“昌平王落败之日,那个名为周远的侍卫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当时我亦派人去寻,跟踪到了京城便不见了踪影。”
顿了顿,裴度开口道:“臣想,他在京城应当是有庇护之所,殿下发现及时,早早派人开始搜寻,他找不到机会脱身,七夕夜宴,所有人的注意都会在皇宫之中,长安无宵禁,是他逃脱的最佳时机。”
其实江烬霜也曾猜测过,她这般明里暗里大张旗鼓地搜查,那个周远寻找时机脱身,也七夕夜是最佳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裴度也会知道这件事。
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江烬霜似笑非笑:“裴度,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件事她也只对司宁提起过,但司宁不可能告诉裴度。
男人目光沉沉,看向江烬霜的眼神依旧翻涌着什么情绪。
他稍稍阖眼,将眼中的思绪全部掩藏。
“长安不比白玉京,况且殿下想做的事,从未想过隐藏。”
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偏偏又让人听不懂。
再睁开眼时,男人眼中的情绪覆了一层冷冽。
“陛下挑选驸马一事,臣会解决,殿下不必屈就自己。”
这话说得,好像跟林清晏在一块儿,还能是她吃亏一样。
江烬霜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向裴度。
没再说什么,裴度向后退了几步,朝着江烬霜微微欠身:“微臣先告退了。”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
看着裴度离开的背影,江烬霜的眼中闪过凉意。
其实裴度说得对,她回京之后,并未想过隐藏自己的目的,皇帝也清楚,她不会放弃调查当年睿阳王谋逆一案。
只不过令江烬霜没想到的是,裴度似乎比她想的,知道的内情还要多些?
她并不担心裴度会知道她的一些事,只要不会对她的目的造成影响,她也没想过隐瞒什么。
司宁总是说她藏了事儿,过得很辛苦,但是江烬霜真不觉得有什么,日子是一天天过的,不管怎么过,她熬过来了,便不必说辛苦了。
——那些她觉得辛苦的人,都留在昨日了。
回到公主府,江烬霜便收到了林清晏身边的书童送来的拜帖。
说是明日想要请她去赏荷,江烬霜应下之后,书童便拱手离开了。
书童离开不久,宫里却派人来了消息。
是康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的,说是三日后七夕宫宴,原定的是要东宫太子江别尘一手操办,只是太子近日身体抱恙,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江烬霜。
江烬霜闻言,微微拧眉,有些意外:“父皇将这般重要的宫宴交给本宫,不怕本宫搞砸了吗?”
小太监低头,声音尖细:“陛下说了,殿下您也到了年纪,七夕夜宴是个好日子,正好趁着这次宫宴,让那些个青年才俊,都看一看殿下的操办能力。”
哦,明白了。
天家传来的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两个意思。
第一便是她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三日后的七夕宫宴,算是给她的最后期限。
第二件事便是,看来天家也已经知晓她今日与林清晏出门游船一事了。
没有敲打与制止,便是官家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
所以才会“好心情”地允许她来操办此次的七夕宫宴。
江烬霜笑了笑,对那小太监道:“本宫知道了,会好好操办,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送走了那内侍,江烬霜叫来了春桃,让春桃去林清晏那边带了消息,之后的几日,她恐怕是没法出去了。
以往这一类的宫宴,都是由太子江别尘一手操办,若是再隆重一些的,太后便会亲力亲为。
江华琰后宫虽然还算充盈,但后位空悬,自江别尘的生身母亲因难产过世后,皇帝便没再立后了。
人人都称颂天子与先皇后是真心爱慕,鹣鲽情深。
但江烬霜觉得,江华琰实在有些虚伪。
不管怎么说,因为后宫无主,这些操办之事,便更多地落在了江别尘与太后身上。
江别尘身体抱恙,江烬霜自然是不相信的,江华琰这样做,也只会让她与江别尘之间的嫌隙更深而已。
自昌平王死后,太后便深居简出,比从前还要更少出她的寝宫了。
太后也不是个安稳的主儿,江烬霜也不太相信她会安心就这样无波无澜地安度余生。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眼下的情形,便是她要操办好三日后的七夕宫宴了。
让春桃去回了林清晏的帖子,江烬霜看看时辰,也已经是夜幕了。
历来操办宴席的注录和记载并不算少,要操办起来也并不难,江烬霜从书房里取了些相关的书简,拿着书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刚进庭院。
夜风吹起江烬霜的衣摆。
她似有所感,手中夹着几本书,微微抬眸。
就见一男子长身玉立,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衣男装,站在那棵银杏树下,蹙眉看她。
完了。
忘了还有这茬了。
江烬霜眉心挑了挑,有点心虚。
砚诀目若寒潭,面若冷霜,他站在那银杏树下,英姿飒爽,风骨嶙峋。
心虚。
十分心虚。
江烬霜轻咳一声,手中还拿着几本书简,脸上堆着笑容,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呀,这么晚了,砚诀大人还没睡呢?”
砚诀不答,他的腰间是那柄七分断剑,剑柄上勾勒出虎首的形状,戾气逼人。
有风吹过他束起的长发,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又簪了玉冠,干净利落。
男人的眸光冷冽淡漠,如同那冬日里最冷的寒潭,深不见底。
走到他跟前。
砚诀垂眸看她,语气清冽,带着几分不高兴的质问:“你要同旁人成婚。”
开门见山。
江烬霜挠了挠眉头,装作才想起这件事的样子,神态夸张:“哎呀!你说我怎么忘了这茬了?不是什么大事,就忘记同你说了。”
砚诀微微抿唇,语气依旧冷冽:“骗人,成婚本来就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