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生来便会走路,会咬人!”
“长得着实骇人!”
“果…果然是怪物!”
门外的百姓们吵嚷起来,他们面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奇怪模样的婴孩心中自然而然地生了恐惧。
“就是他!你们快杀了他啊!”人群后,王婆子尖锐的声音传来。
她捂着用布包扎起来的手,一脸的愤恨。
可拿着铁锹、镰刀的男人们还在犹豫,虽然这孩子看上去可怖了些,可他的身型如此矮小瘦弱,还不如一个寻常刚出生的婴孩体型大。
让他们朝这样的小孩子下手,男人们一个个面露不忍起来。
王婆子见状,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可是个妖怪,会杀人的!
你们看看我的手就知道了!其实他…他是想咬我的脖子的,万一我方才被他咬到,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们现在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留他性命来杀你们吗?!”
见男人们神色动摇,王婆子火上浇油道:
“如果不杀他,任由他在镇子里,以后你们妻儿的安全如何保证?!
万一他朝你们的孩子下手,可如何是好?
等自己家人死了,你们才后悔吗?!”
此话一出,男人们再不犹豫,他们纷纷喊道:
“说的对!他竟然能对接生的稳婆下手,自然更会对我们下手!”
“不能留这样的祸害在镇子里!”
“我们要保护家人!保护镇民!”
…
说着,男人们举起手中的武器便朝尤遂跑去。
在尤遂的眼中,这些人犹如巨人一般,呼喊着、怒斥着离他越来越近,而他只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半妖,根本无力对抗这么多人。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一个虚弱的女子身影踉踉跄跄从屋内出来。
这女人正是尤遂的母亲,她身型瘦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凌乱的头发混合着汗水紧贴在脸上,冷风一吹,让她整个人打起了哆嗦。
可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顾不上刚刚生产完,拖着无力的步伐也要出来救尤遂。
男人们见状,脚步迟疑了一些。
这女子委实太过可怜。
这时,王婆子又呼喝起来:
“这女人也是个妖怪!你们快将她一起杀了!
方才在房中,她…她同这小妖怪一起,想要我的命!
往日那柔弱善良的模样,全都是装的!”
这王婆子是小镇上唯一一个稳婆,小镇中的孩子大多是她接生的,王婆子的丈夫以前还在衙门里做工,所以她说的话百姓们深信不疑。
“能生出妖怪的女人想来也定是妖怪不假了!”
“对,我们连她一起杀了,为民除害!”
有几个男人高喊着,一脸激愤地朝尤遂和他的母亲奔去。
尤遂的母亲十分沉着冷静,她将地上的尤遂一把抱起就往屋后跑。
那王婆子见状吆喝得更加起劲:
“你们看,她定是心虚了!要不然为何要跑!”
沈临鹤看着眼前的情景,虽然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内心已经恨不得将这王婆子碎尸万段。
正当南荣婳也要抬步往屋后去时,倏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开始如地动般震颤起来。
她思索片刻后突然想起小半妖说的话,她与沈临鹤的情绪不能随着梦中情境起伏变化,否则这梦便会有坍塌的危险。
此时,沈临鹤也琢磨过来,他忙稳住心绪,轻呼了几口气,眼前情景便恢复了原状。
耽搁了这几息,已有百姓追着尤遂的母亲而去,南荣婳和沈临鹤忙跟上。
待去到院子后,便听几个百姓嚷嚷着:
“竟然让她给跑了?!”
“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果然是妖怪,她竟提前在这里凿了个洞,还准备好了包袱,想来早知道会有今日了!”
“以前看她孤身一人挺着个大肚子多有不便,我家婆娘还时不时来帮衬帮衬,不成想竟是个坏的!”
“可怜了那王婆子,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命虽保住了,可手指头却没了!”
“不成!不能让这个女妖怪带着小妖怪跑了,万一…万一藏在镇子里害人,可如何是好!我们追!”
…
几个义愤填膺的百姓从院门绕出去,要往尤遂母亲离开的方向追去。
南荣婳和沈临鹤正要跟上,忽觉眼前场景一转,四周顿时昏暗下来。
二人定睛一看,他们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洞中有些阴冷,但胜在可以遮风挡雨。
山洞再往里,传出来一个女子微弱的说话声。
沈临鹤沉吟道:
“看来这便是尤遂的母亲带着尤遂躲藏在内的山洞。”
南荣婳轻轻颔首,“是,也是她故去的地方。”
二人均轻轻一叹,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不要被尤遂的过往所影响,然后缓步朝洞内走去。
洞中隐隐有微弱的火光照射出来,女子虚弱的声音响起:
“遂儿,母亲不能陪你了,我知道虽然你现在还不会说话,但你都能听得懂。”
南荣婳和沈临鹤走近了,只见女子躺在洞内潮湿的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而小尤遂的身上已是穿上了干净的布衣,衣服做得板板正正,应是尤遂的母亲在怀着他时便做好的。
小小的身体正跪在他母亲的身前,眼神中满是害怕和担忧。
他不停地抓抓母亲的手,挠挠她的头发,又拽拽她的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尤遂的母亲指了指一旁的包袱,缓缓说道:
“这包袱里有母亲为你做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些铜板和碎银子,母亲知道你…你不会饿着自己,但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
小尤遂听到‘人’这个字,开始龇着牙,口中发出了‘呲呲’的声响,看起来十分愤怒。
他的母亲将他的小手握在掌中,柔声道:
“遂儿,妖有好妖、坏妖,人也有好人、坏人,你不要以偏概全,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坏的。
母亲怀着你来到这小镇生活,百姓们帮了我很多,他们今日只是…只是因为害怕你,还有受了那王婆子的欺骗才会…才会想要伤害我们母子,可说到底,他们只是怕我们会害他们的家人。
遂儿,如果有可能,就去寻你的父亲吧,或许…或许妖更能接受你半妖的身份。”
尤遂的母亲眼中的光开始慢慢消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触摸尤遂的脸。
当手指触碰到她的孩子的那一瞬间,却再无力支撑,一下摔落在地。
小尤遂愣了愣,慌张地去拍母亲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又想要将母亲已经闭上的双眼扒开,口中不停地‘呜呜’作响,似乎想把他的母亲喊醒。
沈临鹤眼中有一丝湿润,他匆忙移开视线,而后干脆背过身去。
身后,细弱的孩子哭声传入耳中,声音悲凉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