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突生,就在众人看着回返而来的李伏蝉之时,大殿周遭的洞壁突然传来簌簌之声,整座大殿似沉入江海,波澜起伏,坚硬的地面竟开始了不规则的震动与碎裂,宁湖官民顿时陷入慌乱。
陷阱!众人的脑海中纷纷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李伏蝉脚步一顿,继而整个身影明灭一闪,霎时间,便出现在上官瑶环身侧,看着因地动而站立不稳的上官瑶环与苏无名,李伏蝉当机立断,手中幽兰归鞘,背负身后,手臂一揽,上官瑶环已入怀中。
上官瑶环毫无异色,反而顺其自然贴到李伏蝉的胸膛之上,苏无名神色略带慌乱,见到李伏蝉赶到,神色一安,正要伸出手递给李伏蝉,没成想,李伏蝉忽然勾起一丝坏笑,苏无名心头一顿。
下一刻,李伏蝉脚下一动,苏无名眼睁睁看着那只脚轻轻一踹,自己便朝着身后飞去,苏无名双目圆睁,不明所以,直到落入一道柔软的怀抱,这才将将回过神,只听,李伏蝉高声道:“樱桃,劳你护住我阿叔!”
苏无名猛然回头,只见樱桃正略带羞赧地看着自己,却倒也不曾将他拒之于外,反手牵住苏无名的臂膀,一个起落,飞身而去。
就在此刻,地动加剧,众人脚下的地面竟似朽木一般碎裂,没有想到,这宽阔的鼍神大典地面之下,竟仍有洞天,地面破碎,众人纷纷掉落,唯有李伏蝉,卢凌风等人,丝毫不为地形变幻所影响,一提一纵间,已跃至半空之中。
就在这时,某处阴暗角落中,突然射出一支箭矢,直冲苏无名而去!
落石簌簌,危急万分,苏无名竟仿佛心有所感,目光而至,察觉到了那突然而来的飞矢,他目光惊变,呼吸猛然一窒,被樱桃所携,还在半空中的身体全然无法做出回应。
千钧一发之际,樱桃也猛然察觉到了飞射而来的箭矢,如今,身处半空,无从借力,那箭矢来的突兀,已然无法纵身闪避,落石纷纷,又携着苏无名,连挥剑都成为奢望!
不知为何,看着飞射而来的箭矢,樱桃有些恍然,前一日间,便是苏无名奋不顾身,将自己扑倒,而他自己却被流矢擦伤,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樱桃看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知为何,忽然心头涌起不知名的心绪,嘴角不觉间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仿佛作出了某种决定,下一刻,腰身扭动,樱桃与苏无名,身形易位!
苏无名本还惊惧的心倏然颤动,虽在刹那,苏无名却立即明白樱桃所欲何为,那箭矢夺命而来,苏无名何尝不知,她凭什么要为自己挡下这一箭,凭什么自己需要她一个女子来为自己舍出性命!苏无名目眦欲裂,自恩师故去,久违的痛彻心扉,迅速取代了他的恐惧。
百无一用是书生,苏无名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力,眼看箭矢临身,可就在下一瞬,一声冷哼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道璀璨的流光,不偏不倚,直直劈开了那几乎夺命的一箭。
刀光清冷如秋水,飞芒似星追赶月,还未曾离去的南宫恨再次见到了那属于链子刀的风采,链如银蛇狂舞,刀似无物不斩,李伏蝉怀抱佳人,身处半空,手臂轻颤,那链子刀竟如臂指使,当真令人啧啧称奇!
一击不成,众人纷纷落地,李伏蝉一行人安然无恙,宁湖官民狼狈不已,而鼍神社残余的两名长老虽未被这突然而来的陷落波及,但此刻,面色却是异常难看!
曾三揖竟不管不顾,欲将众人统统置于死地,这其中,无论是宁湖官民还是他鼍神社子弟,尽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陷阱,打了个措不及防。
脚下生风,再一点,已然脚踏实地,李伏蝉目光肃杀,透过纷纷扬扬的尘土,直视那隐匿石壁之侧的曾三揖!
那突如其来的一箭,常人定是难以发觉,可在场之人中,高手林立,尤其还有着李伏蝉这样,难以常理估量的怪胎,曾三揖信心满满的一记偷袭,竟无功而返,而此刻李伏蝉那灼灼如焰的目光,更是令背靠石壁的他,横生冷汗,持拿的劲弩的双手更是难以自抑的颤抖起来!
一股名为死亡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爬满曾三揖的心头,那密密麻麻的颤栗之感,几乎将他吞噬,想起片刻之前,神坛之下,李伏蝉那如神似魔的姿态,曾三揖的心,一沉再沉,自己为何不逃,为何压不住不甘,希望趁乱袭杀那揭穿自己的苏无名,只可惜,无论如何后悔,他都在劫难逃!
长链飞舞,银光乍泄,只听嘭的一声,链子刀重新合二为一,刀身清亮,刀光含蓄,阴暗的洞窟之下,清冷的刀光,映出了李伏蝉充满杀意的面庞。
冲冠一怒为红颜,横眉肃杀因亲眷,苏无名是他李伏蝉奔赴长安的理由,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纵周身皆是敌手,李伏蝉只会觉得畅快恣意,因为他一人一刀一剑,便是转战天下,身死道消,又有何妨!
可唯独,他接受不了,他所在意之人,身陷险境,苏无名如此,上官瑶环如此,南下之行的每一人,皆是如此,这一刻,李伏蝉出离愤怒!
重新踏及地面,还身处李伏蝉怀中的上官瑶环缓缓恢复了神采,微微抬头,便见到了李伏蝉那满是寒意的双眸,相处日久,这个如同清风霁月的爽朗少年,何曾有此愤怒冷漠的模样。
片刻前的那一幕,相拥李伏蝉的上官瑶环自然也瞧得分明,她了解他,知道他的愤怒,亦支持他的杀意,只听李伏蝉忽然开口,声音轻而沉,满是压抑的怒火,“瑶环,曾三揖,可杀否?”
上官瑶环几乎不曾犹豫,目光同样清冷,面容之上也泛出寒意,感他所感,怒他所怒,上官瑶环又如何会放过一个欲要伤害自己身侧之人的恶徒,“你放手施为便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伏蝉目光低垂,与怀中佳人微微对视,上官瑶环亦是眸光清潋,轻轻颔首,李伏蝉缓缓松开佳人,这才一步一步向着深处洞窟之上的曾三揖走去。
宁湖官民一片哀嚎,他们到底是些普通人,又如何能如李伏蝉与卢凌风这些人一般,相安无事,场间混乱不堪,嘈杂不断。
苏无名与樱桃相拥而立,两人此刻本不该有此亲密之举,只是,片刻前的生死相护,令两人在落地之后,久久不曾反应过来,苏无名恼恨自己的无力,又怜惜起眼前女子的舍己为他,心湖间掀起滔天巨浪,外人难知。
至于樱桃,生死一瞬,瞧见了苏无名的目眦欲裂,知晓了眼前之人心意,一时间,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而不远处,卢凌风持刀,腰马沉稳,四下环顾,见众人无恙,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到了那同样毫发无损的戚横干身上。
成乙目盲,轻身之法早多有不便,在陷阱落下的一瞬,裴兴已然身如疾电,拉住成乙,两人纵身一跃,避开落石,安然落下,此刻,正紧紧盯着普慈,令那恶僧不敢动弹,如此两位战场留存的修罗恶鬼,纵是普慈这般佛面魔心的少林弃徒,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随着李伏蝉那煌煌如大日一般的气势掀起,众人立即放下了当下的一切心绪,目光惊讶地落在了李伏蝉那昂藏挺拔的身影上,尤其是洞窟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寻了一处落脚之地的南宫恨,眸光惊奇,死死盯着李伏蝉的身姿。
“好小子!未曾想,那般交战,还有留手!”南宫恨瞪大双目,心底暗叹!此刻的李伏蝉,满身煞气,偏偏又充满了堂皇正气,如此铺天盖地的气势,比之先前与他交战之时的战意更加磅礴与雄厚,南宫恨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此前交战,还远远不是李伏蝉的极限,一时间,这个江湖之上几乎一人之下的狂人,满是唏嘘!
忽然,洞窟之下,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众人好不容易从陷阱的狼狈中缓过神,却被李伏蝉的气势所吸引,听到声响,这才回过神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只一瞬,众人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情绪再次风起云涌!
恐惧,如海啸一般瞬间将宁湖官民淹没,巨鼍,数以百计的巨鼍,这巨大的深窟之下,竟圈养着如此数量庞大的恶兽,只是一刹,众人便反应过来,万鼍之泽,这便是宁湖凶名赫赫的万鼍之泽啊!
就在众人陷入恐慌之际,卢凌风等人也是眉头紧皱,巨鼍虽凶,但想伤及他们,未免可笑,只是此地,无辜百姓众多,他们终究人数有限,恐怕不能顾及所有人的安危。
卢凌风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位欢快明媚女子的身影,想起此前苏无名与上官瑶环等人的布置,卢凌风想起不久前鼍神大殿之外的交战之声,心下稍安,“喜君,一切便交付于你们了!”
李伏蝉脚步不停,面不改色,丝毫不在意周遭的环境变化,只是头也不回的呼唤一声,“阿兄,护住瑶环!”
话音刚落,成乙那魁梧的身形,便似黑色闪电一般,突兀地出现上官瑶环身侧,“我在!放心办你的事!”
李伏蝉嘴角微挑,却又立即散去,目露厉色,武者灵觉紧紧锁定着那山壁后的身影,杀意流淌,沉如水银,只听一声暴喝:“曾三揖!”
曾三揖颤颤巍巍的身形猛然一滞,只觉此声有如雷霆在耳旁炸响,灵魂颤栗,心还不曾落下,却又闻,“你,装神扮鬼,愚弄百姓!你,巧取豪夺,中饱私囊!你,迫害忠良,杀害无辜!你,结党营社,祸国殃民!你,明知有罪,不知悔改!似你这样的人,要怎么去改变!”
每一问,都叫曾三揖肝胆欲裂,话音落下,曾三揖背倚山壁,却失去了李伏蝉的动静,心头一寒,他不知道的是,洞窟之下,李伏蝉的身影豁然消失!
只见巨大而空荡的洞窟之内,忽然掀起一阵莫名的飓风,风声激荡,瞬间压过了巨鼍的嘶吼声,众人只觉耳中轰鸣,再一眨眼,李伏蝉再度现身,竟已至洞窟之上,石壁之旁!
自李伏蝉话音落下,曾三揖已然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似沉入大寒之水,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袭上胸膛,曾三揖又惊又惧,僵直回头,恍然之间,满目所及,刀光滚滚……
一刹千刹,万籁俱寂,曾三揖只觉脖间一凉,继而又是一片温热,瞬间,曾三揖忽感心底一片安宁,恐惧,惊慌,顿时一空,他愣愣地看着李伏蝉的身影,只觉眼前之人的目光淡漠,宛如凝视一件死物!
“你这样的人,唯死而已!”李伏蝉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曾三揖,眼神无悲无喜,忽然转身,径直离去,仿佛片刻之前的杀戮,只是轻轻拂去衣摆的尘埃。
曾三揖满嘴血污,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伏蝉那飘然而去的背影,随着身体无力加剧,曾三揖竟直直摔下,跌落深坑,自投鼍口。
可笑!可笑!什么高高在上!什么神明在世!什么荣华富贵!躲在幕后操作芸芸众生,自以为万人之上,可到头来,还不过是那人前卑躬屈膝,默默无闻的司仓参军!
处心积虑,利欲熏心,所谓求仁得仁,谋恶终恶,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所谓鼍神者,落入鼍口,当真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