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制造幻境,自己心境也不怎样嘛!”
夏若竹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地开口。
陈玄墨紧跟:“没错。”
虚影放大的脸霎时僵住,又急速缩小,再次回归月下美人形象,冷艳绝伦:“无知小儿,吾不与尔计较。”
被这么挤兑,都没把她俩怎么样?
夏若竹拱了拱手:“前辈有所求?”
“求?”虚影斜睨她一眼:“我若命你二人做事,尔敢不从?”
挺傲娇的老太太。
但夏若竹知道她有所求,便没那么忌惮她了。
“前辈有何吩咐?”
她姿态放得很低,真心实意发问,虚影却不说话了。
夏若竹并未催促,陈玄墨亦然,两人一左一右站立,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淡然,仿若金童玉女。
一滴水突然掉落,夏若竹迅速后退。
陈玄墨关切地看过去:“怎么了?”
夏若竹仔细感应半晌,未察觉危险:“奇怪,下雨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这才发现不远处的虚影,竟怔怔瞧着两人,眼角滑过一滴泪。
“我的关郎!”被瞧见落泪,虚影也未遮掩,反而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探陈玄墨的脸。
陈玄墨皱眉避开。
夏若竹忙扯扯他的袖子。
陈玄墨这才不甘不愿站定,任由虚影的手穿过他的脸。
两人的互动,被虚影看在眼里,又哭又笑:“我的关郎若还活着,必定也这般听话的!”
夏若竹试探地问:“关郎,是前辈道侣?”
虚影未接话,依然怔怔看着陈玄墨,手在他脸上反复拂过,似在抚摸。
看陈玄墨忍得辛苦,夏若竹咳了咳:“前辈仙人之姿,前辈的关郎定然也是人中龙凤!”
虚影收一顿,突然破口大骂:“放屁!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呃……
夏若竹无语,看虚影这副伤怀思念的模样,她还以为虐恋情深!
“呵呵,前辈口味独特。”
眼看着虚影骂完一句,手又朝陈玄墨探去,夏若竹突然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嘿嘿笑:“那个,前辈,男人有什么好摸的!您摸我啊!您看看我,肌肤如玉,柔嫩白皙,手感一绝!”
虚影皱眉,被夏若竹横插一道,她的手正停在夏若竹面上,远远瞧去,倒真像抚摸。
她心中一阵恶寒:“呸呸,手感再好,老娘也不爱摸女人!”
“谁知道?”夏若竹眨眼:“您摸一摸,说不定想法就变了!”
陈玄墨忍不住轻咳了咳。
夏若竹斜瞪他一眼,再看虚影,依然嬉皮笑脸。
“这世上千般情义,岂能被性别束缚?前辈您是高人,想法自然不落世俗!”
虚影看她半晌,才再度开口:“话头都被你带哪去了?罢了,有情之人,确不能忍另一半被旁人碰触,你这心境,吾也能理解。”
夏若竹嘴张了张。
这前辈挺会猜想,她纯粹是怕陈玄墨忍无可忍,发怒坏事好吧!
“前辈也是性情之人!您若有所求,不如直接说来,晚辈若能做到,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虚影绕了半天的圈子,总算铺垫完毕,背起双手:“我命你二人,替我寻一人。”
夏若竹在心中琢磨一阵,开口问:“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我不知如今何年份,当前仙界还有南辰大陆吗?”
“有。”
“南辰大陆有个太初门。”虚影皱眉,似在思索:“太初门有个小子,姓单名玉韬,与他同岁。”
单玉韬?夏若竹和陈玄墨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陌生。
“有名字么?”
“他叫刘海峰,只不知如今改名没。”
夏若竹眼睛闪了闪。
刘海峰,好巧,这名字她一直记在心里呢,当初虞溪让她找到并杀死的男人,不正叫刘海峰!
不知是否同名同姓。
虚影未看出夏若竹的异样,继续道:“找到他,你们替我将一物交给他便可。”
她手一挥,一个四方盒子悬停在夏若竹面前,夏若竹手指刚探出。
盒子消失不见。
“你们发心魔誓。”
夏若竹征询地看向陈玄墨,陈玄墨点头,两人便一同举手。
心魔誓发完,虚影叹口气,四方盒子再次浮现在她面前,她不舍地伸手摸了摸:“可怜的孩儿,从出生开始,便无父无母,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艰难!母亲能留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刘海峰是您的孩儿?”
虚影点点头,两人已发心魔誓,她不再担心他俩将东西眛下,再次推过来。
夏若竹伸手接过:“前辈,倘若我俩找不到,该当如何?”
“尽力即可。若千年后还找不到,你俩便自行处置吧!”
夏若竹眼神闪了闪:“前辈,刘海峰前辈比我俩年长许多,我二人即便找着他了,亦人微言轻,恐难靠近,他不一定相信我们的话!”
虚影皱眉,抬起右手,在发间一勾,两只玉钗悬停在她耳边。
“这两只玉钗,是他出生时,我特意命人打制。里头用特殊手法分别封印了他同我的心头血,只要同时激活,海峰便能感应,并对你产生信赖心。”
夏若竹心中雀跃,虽不知此刘海峰是不是彼刘海峰,但这刘海峰若活着,必然修为高深。
拿着这对簪子,岂不是凭空添得一个可拿捏的高手!
虚影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冷哼:“这簪子只能激活一次,且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夏若竹讪讪:“好。”
将簪子收起,夏若竹和陈玄墨朝虚影拱手:“前辈可还有其他吩咐?”
一副要告辞的模样。
虚影甩袖:“你俩就不好奇我和关郎的事?”
夏若竹腹诽,这前辈只怕憋久了,想同人说话。偏又性子拧巴,非要人求着。
“自然想听!”夏若竹眨眼:“又怕前辈不乐意我等知道,正挠心挠肺呢!”
虚影睨她一眼:“闲来无事,说与你们听听也无妨。”
虚影名叫沈自秋,关郎全名杜百关。
沈自秋出生凡城的一个百年世家,那时修仙界修士还未泛滥,各大宗门会定期去凡城挑选灵根之姿,补充宗门血液。
沈自秋五岁时,被太初门一个长老挑中,带回山门,作关门弟子。
杜百关亦是该长老的关门弟子,排行第七。
沈自秋排行第八。
两人年岁最接近,很快玩到一起。
“他修为最初比我强,但资质不如我,我是单火灵根。”沈自秋眼神有些幽深:“从筑基开始,我的修为逐渐反超他。”
“他便笑,我怎能被小八比下去?修炼极其刻苦,一丝光阴也不懈怠。在他的带动下,宗门上下修炼风气日渐浓厚。”
“太初门在南辰大陆原本名不见经传,但我们那一届,南辰大陆修士大比,太初门一战成名。”
“长老们都夸,若不是他,太初门恐怕依然一派懒散。”
“我与他时常一同切磋,出任务,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沈自秋转过身,背对着二人,声音变得发闷:“我与他表诉心肠,想与他结成道侣,他虽惊讶,却答应了。”
“那时的我,真真天真幼稚得可笑,每日修炼很辛苦,脸上却总挂着笑!吾有所爱,他亦深爱着我,漫长的修真大路,能相携一起走,何其快意!”
“再后来我怀孕了。”
沈自秋的语气变得有些淡:“孩子历经三年才生下来,玉雪可爱。”
“我俩一同出门,寻找机缘,竟找到了可遇不可求的织梦蝶。”
“梦魂丝却被他抢走了。”
沈自秋说到这里,话头戛然而止。
夏若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我是他的道侣,他却毫不谦让,还说这许多年,被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受够了!”
“我修炼越努力,他就越生气,因他如何都赶超不上我!他说我原不过一凡人,血脉低贱,怎配压在仙界世家出身的他头上!”
沈自秋语气幽幽:“我便杀了他。”
夏若竹忍不住看向陈玄墨,陈玄墨正好转过头,两人齐齐抖了抖身子。
“前辈,然后呢?”
沈自秋摆手:“不想讲了。”
夏若竹:“……”
她踌躇片刻:“前辈,我那几位同伴怎么样了?”
“同伴?”沈自秋皱眉:“我未将他们如何,大概还在如无头苍蝇般寻你们吧。”
夏若竹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急切:“前辈若无其他吩咐,我二人便告辞?”
沈自秋眼眸闪了闪:“你二人既替我做事,我也不能亏待你们。幻境中得到的梦魂丝,是真的,便送予你二人吧。”
夏若竹惊讶地张大嘴巴:“梦魂丝被假陈玄墨抢走了。”
她满怀希冀地看向陈玄墨:“你这边……”
陈玄墨默了默:“假夏若竹收了。”
夏若竹顿时脸色发黑,抬头看沈自秋:“前辈,您看,这东西都没落到我二人手上啊!”
沈自秋摊摊手,嘴角翘起,似很愉悦:“我没办法,机缘送到你二人手上,你二人不抓住,怪得了谁!”
夏若竹不死心:“前辈,您能不能行行好,再赏我们点?”
“你以为梦魂丝那么好得的?”
半刻钟后,夏若竹和陈玄墨站在后花园入口处,满脸郁气。
沈自秋已不见踪影,两人仔细感应,亦未感应到她存在何处。
夏若竹叹息地揉揉脑袋:“早知如此,你抢走梦魂丝时,我应该抢回来!”
陈玄墨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你”指的是谁,想到光幕中看到的情形,清咳一声:“我不是他。”
“是,你不是他。”夏若竹恹恹:“你说,未见着梦魂丝也就罢了,偏见着,又飞走了,真不甘心啊!”
“无妨。”
夏若竹白了陈玄墨一眼:“无妨?说得轻巧!那可是梦魂丝!”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神识传音:“我有,假的那个她临死前,我把她的储物袋抢回来了!”
夏若竹腾地睁大眼睛,差点跳起来:“当真?你也太棒了吧!”
陈玄墨微不可见地点头。
夏若竹忍了又忍才好不容易压住兴奋的心情,转了话题。
“你说那刘海峰真是沈自秋的孩子么?”
陈玄墨似有些惊讶她这样问,狐疑看过来。
夏若竹继续神识传音:“哎,我有种感觉,沈自秋说的话,半真半假。”
“何真?何假?”
“爱杜百关真,恨杜百关也真。但对那孩子……”
夏若竹有些说不上来:“她将盒子递给我时,表情很古怪。”
陈玄墨点头:“她杀杜百关的原因,也有些站不住脚。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夏若竹叹气:“最让人不解的是,那两支发簪。”
“哪个爱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出生时,会取他的心头血,只为封印起来,日后激活,让孩子产生依赖感?”
夏若竹掏出两只发簪:“如何分配?都放我这里吧?”
陈玄墨:“都给我。”
这发簪不明不白,不一定是好东西。
两人推却一阵,最后决定,还是一人保管一支,真打听到刘海峰的消息便一同去找,彼此也有个照应。
发簪分完,两人同时沉默。
半晌,夏若竹幽幽地道:“突然觉得这任务不该接。”
陈玄墨笑笑:“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任务不接,咱俩也出不来不是?”
“为啥把这种任务派给咱俩!”
“大概咱俩是唯一通过她幻境考核的?”
夏若竹吸一口气:“你在逗我?你确实通过了她的考核,我那算什么?”
若不是突然中断,她怕不得和假陈玄墨斗个天荒地老!
陈玄墨:“有的人心理阴暗,看你在幻境内被逼得呼呼而鸣,耸毛竖尾,便心情愉悦。”
呼呼而鸣?耸毛竖尾?
夏若竹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笑她如同炸毛的猫?
一转头,便看到陈玄墨肩膀直发颤。
夏若竹眯眼:“听说,你想同我结为道侣?”
陈玄墨:“听说,你不想同我结为道侣?”
夏若竹:“……”
悻悻半晌,她方从鼻子哼出一声“牙尖嘴利”,陈玄墨柔和笑笑,不再说话。
两人身形越走越远。
与此同时,在内花园地底深处,有一处密室。
四处一片红艳,喜庆洋溢。
密室正中摆放着雕花大床,挂着红纱幔,床铺铺着绣有鸳鸯莲花的红被褥。
沈自秋坐在梳妆镜前,描眉化妆,神色一派温婉。
忙完一切,她莲步轻移,走到床榻边,被褥无风掀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摆成人形的白骨。
“关郎!”
沈自秋语气幽幽,饱含深情,手在白骨身上缓缓拂过,恍若情人间最温柔的抚摸。
“我今日给你的孩儿送了一份大礼,你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