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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真个儿是玉质金相、神清骨秀呀!”

此前张罗着要给“柴大姑娘”说亲的田家三太太,实是个极为爽利促狭的。

她说话口齿伶俐,虽则夸张些,却也热闹。

此时见了对面彩棚内的昱王,她咯咯笑着打趣道:“怪道说天潢贵胄呢,小殿下这模样、这气度,啧啧啧!

我要是有个小闺女,我就是拼着犯上,也得将人掳了来,做个小女婿才好呢!啊哈哈哈……”

田家人似也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说怪话。

田老太太笑着啐她道:“又说什么疯话呢!你去掳人,可别把我三儿搭进去!

你道这是谁?除当今外,独一个太后嫡出,从京中到南都这一路,想投想送想掳家去的,怕是比你钱匣子里的碎铜子还多。

这做女婿还了得?我家三儿可不得拎根烧火棍子钉房门上?老丈人日夜不敢阖眼,生怕一错眼人家把他女婿再偷去了。你可别欺负老实人了啊!”

这话一出,棚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时,田家妯娌几人中最年长的一个,板着张容长脸插了一嘴:“这般出身来历,这般姿容,又哪里是什么良配了?

须知齐大非偶,咱们毕竟是商户人家——”

“说的很是。”

她身边人忙出声打断,不叫她继续往下说,忒的扫兴。

但,这也不能怪这位田大太太。

她是真有闺女的。

可不敢这般随意说笑,十多岁的小姑娘不懂事,万一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往后亲事就坎坷了。

田三太太见气氛落下来,忙又道:“说来,我倒听说过这位小殿下的一点子故事。”

“什么故事?快说快说?”

“传这位小殿下在京里就是个生人勿近、不喜交际的。但无奈生得太好,出身又高,凡出现,必是三灾六难……”

“啊?”这话,大家伙都是没听说的,因此齐齐抽了口气。

田三太太最会讲故事,这一嘴说出来。

不但田家人听住了。

连柴家这边,郭梅娘姑侄俩愤恨归愤恨,也是伸直了脖子专注的听着。

当然,郭梅娘怀的什么心思就不好说了。

柴老太太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元元”,卡在了喉咙里,恰逢街面喧闹,田家人并没有听见。

这使得她老人家也跃跃欲试的……

“……这位小殿下自长到十岁上,凡现身,轻则梅枝、桃核打了头,帕子、巾子兜一脸。

遇到那等没数的,便是蜈蚣风筝、根雕盆栽,绣绷子、窗栓子,满嵌垂珠的凤凰大冠子……

总之,不砸出点动静,留个印象,决计不放他回府。还有那摔倒的、崴脚的,问学问诗讨教招式的?

对了,还有噗通噗通往水里下饺子的,不知凡几嘞!”

“哟,老三家的都会用‘不知凡几’了,这是长进了!”

“那可不!”

田三太太双手叉腰,故作骄矜,旋即又压低嗓子鬼鬼祟祟继续道:“便是刚来南都时,府台家不也往玉带河里投了一个么?”

“倒也是。”

一时间,众人皆是唏嘘。

可见生得太好,出身太高,也不见得就样样顺心。

光是打砸碰,皮薄筋骨脆的,怕能砸死好几个……

闲话说得热闹,到底天上地下差太远。龙孙凤子与他们生意人家终归关系不大。

“……哎对了,殿下身边那拱桌腿的小崽是谁?”

“什么小崽?那一看就是个女娃娃,人说不好是郡主,是侯门贵女呢!你可别乱嚼,仔细叫郡主娘娘听去了!”

“啊是是是,那……这一点大的小娃是哪家的啊?”

“这我哪儿知道去?左不过那几家,不是京里来的就是潘王李瞿……”

这时,柴老太太终于逮着个话缝!

清了清嗓子,坐得板直!

众人目光不自觉投来,皆带了些许诧异。

说到底,柴田两家虽看着亲热,似这般搭彩棚看戏也总合在一处。

但,柴家老太太是娘家姓“章”,算强龙。“田半城”的“田”是地头蛇。

两家但凡有高低,还得是田高柴低。

此刻,却见柴老太太笑容矜持,语气淡泊道:“元元这孩子也真是的,虽得了长公主殿下青眼,直入女学甲班,还叫殿下专门下帖子邀去山泉别院赴宴。

但总得牢记家训、低调行事才好。对着殿下们,再亲近也该有个分寸,怎好叫昱王殿下照应她呢?这孩子!”

这话说得又冗杂,信息量又多。

彩棚内的人听住了,齐齐陷入沉默。

现场一时落针可闻。

“您是说……”

开口的依旧是田三太太,她一脸好奇道,“这小姑娘是?”

“诶,可不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孙女嘛,这一天天的,不知娴静,留在家绣个花儿啊朵的,就知道乱跑,反叫殿下照应她。真是不应该!”

众人:“……”

……

……

柴善嘉这里。

她无意识双手交叠于膝头,完好的那只手反复抠挖着帕子打结处和伤口处,仿佛神游天外……

夜沉如水,灯火再绚烂总有尽处,两岸白蒙蒙的莲花瓣层层绽放,却独漏过了玉带河。

使得这一带乌沉沉的水,愈加显得浑浊而阴森……

瓦舍前开阔地。

宝冠花车落定后,十八名头戴象牙嵌宝莲花冠,身悬璎珞,披云肩,拖曳着红销金长长裙尾的少女,像是奔赴宿命一般,一个接一个,迤迤然登上花车。

这才是漕船中、女学内的那群姑娘。

那群与施燕儿一般的姑娘……

柴善嘉眉心一紧,不自觉攥紧了手掌。

一旁的霍十二眼神微闪,旋即浓睫低垂,视线精准的转向了柴善嘉虎口处洇出来的一点血痕。

他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拽过来道:“镇定。

为今之计,只有冷静。至少人找到了,不是吗?”

柴善嘉扭头,定定看着他,片刻才嗓音微哑道:“这是什么打扮?有什么说法吗?”

霍十二淡道:“不知。左不过是降魔镇魔,或是波旬扰佛一类。”

花车上,十八少女衣袂翩跹,当风而立。

她们不是踏上花车,简单舞蹈。

而是逐个攀上了不同层、不同的位置,分布在五智宝冠的每一缕不同光束中,险之又险的立在宝冠翎羽的外缘?

柴善嘉似乎都能从鼓噪的曲乐间隙里,听见编织宝冠的竹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极危险又极美丽……

“……波旬扰佛?演……魔众吗,结局是什么?”

霍十二似冷嗤了一声。

“邪不压正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