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的多事!”
柴泊秋出人意料的捏了个果子丢过去,骂道:“往年座次倒多,也没坐满过,你在此聒噪个甚?”
好直的男。
柴善嘉暗道。
她这位便宜爹挺有意思的。
在亲娘跟前通常像是个倔驴,来来回回念经一样就那么几句。
在郭梅娘面前就更是……
郎心似铁,似铜,似花岗岩。
而此刻,在大管家的面前,他竟突兀的皮了一下。
想是年少时没少被这位看顾。
恰因亲近,才如此。
只是,他的思路就过于简单粗暴了些。
这个家里算上老太太的心头肉章镜,可不止五个人……
“母亲……”
郭梅娘苦着脸,意有所指道,“媳妇原是想着立即告诉您的,可昨儿一开始忙着挑要供的花果,后来就……”
柴善嘉木着脸,心说,怪我咯?
怪我没干了你的透心凉酸梅汤?
其实,郭梅娘的这点伎俩,根本不用点名了彩棚不彩棚。她紧邻着事前闹,老太太随便一猜都能猜到。
“就怎么?”
场中原本都有数,郭梅娘就差个垫话的把脾气闹出来。
谁都不吭气。
老太太吭了。
“母亲,大姑娘如今也不是往日年幼不知事的时候了,再怎么,闺阁中的姑娘敢泼主母一身汤,不惩治怕是说不过去吧?”
郭梅娘极干脆的亮出了獠牙。
“我已罚了她闭门思过了。”老太太淡淡道。
“闭门到何时?”郭氏紧跟着问道。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怪异起来。
柴府两代主母仿佛在谈判,一句话顶着一句。
而其余三人皆不在状况中。
柴善嘉在剥面前的一盘子南瓜子,她也不吃,剥开就一个个排列着。
一会儿排成个“S”,一会儿排成个“b”。
她打算待会儿一起揣口袋里带走。
昨天和郭梅娘在花园里激情推拉时,她好像看见松鼠了。等会儿回去把“S”“b”喂松鼠吃。
章镜似是白天累着了,双手托腮仰头瞪着天花板,嘴还一张一合的,跟念经一样。
大概是在盘账?
商家子也不好当啊……
柴泊秋就更厉害了。
他难得一脸认真的盯着他妈和他媳妇说话,片刻,横插一句:“母亲为何罚我元元?郭氏被泼,定是她说错话办错事。
凭的什么就罚元元?”
他这么一出声,情况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其实吧,柴善嘉都坐这儿准备吃饭了。
思过不思过的,也就一说。
他冒出来拉偏架,原本老太太跟郭氏还有来有往呢,这会儿被他这神奇的言论一激,齐刷刷的转向了他。
柴善嘉:“!”
爹啊!咱们还是闭门苦读少发言吧,婆媳一起集火,别说柴泊秋,她也遭不住!
柴善嘉算是发现了。
老太太和郭梅娘的婆媳关系,绝称不上融洽。
但分情况。
只要柴泊秋一犟一说话,老太太瞬间跳反!她造的cp她站死!
“你会说话吗?不会说别吃了,回你书房抄《童蒙须知》去!姑娘是你的,媳妇是给我娶的啊?什么叫被泼定是她说错话办错事?啊!你说啊!”
完了,老太太彻底投敌了。
一声声拔高了嗓子的质问,一记记拍桌。
不单把柴善嘉面前的南瓜子队形拍散了,还把章镜吓一激灵,忘了数。
“……你姑娘是该好好教,省得跟你似的,长大到了别人家也好赖不分,笨嘴拙舌,叫人恼火!”
“不是,祖母,我没泼她啊?钱妈妈当时也在……”
柴善嘉忍不住道。
这都什么无妄之灾?!
然而这时,郭梅娘赶忙掩饰住了满脸喜意,迅速接话道:“是,母亲。如此不孝不悌,没个上下尊卑,可得趁着还在家时好生扭过来才是。
冒犯了我不要紧,往后到别人家可是要吃亏的!但是母亲……
眼看浴佛节没几日了,咱们的彩棚里这样不就多出一个位置来了吗?您看……”
老太太犹在气头上,回眸瞥了她一记。
“母亲……”
郭氏立马怂了,却又不肯放过这机会,“我们云仙如今也已定了亲了,不再想旁的心思了。而且,近日她还得了王夫人青眼。
到时若在咱们彩棚里,若王夫人有请,岂不是……”
“哪位王夫人?”老太太勉力压住了脾气,沉声道。
“当然是王氏的当家主母,与府台夫人王氏乃姑嫂关系。”
柴善嘉一愣。
那不就是王玉珠她妈?
郭云仙和王玉珠她妈是怎么搅到一起去的?
这时,老太太突然意味不明的看了柴善嘉一眼,而后,欲要点头,刚开口准备应下——
外间忽有人来报,说是王四姑娘到了?!
众人:“……”
柴善嘉:“?”
王玉珠不是说月初走?
怎么没走?
还有时间大晚上的出来闲逛???
“柴老太太,柴大太太安。伯父安。”
王玉珠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行礼行得乱七八糟。旋即,她转向了柴善嘉,声音不大不小道:“小柴,浴佛节我肯定在路上了。
我们家彩棚大,要不然你领着伯父、老太太上我家棚里去吧?我们那儿视野好,看得也清。反正地方大,空着也空着,一起热闹点啊?”
柴善嘉有点反应不过来。
先不说她为什么还在这儿,这种邀请它合理吗?!
在她看来,这就相当于……反正我们家年夜饭桌子足够大,你们家也别做了,全家连带祖宗牌位一起来我家里吧?
关键是,邀请人本人还不在。她外出?
多冒昧啊?!
“小柴?你说话啊?我和我母亲都说过了,她很想见一见你呢!”
啊这……
你母亲今日出场频次有点高啊?
柴善嘉表情古怪的看看王玉珠,又转向了郭梅娘。
……
……
与此同时,慈恩寺后山。
山间气候与城中竟不似身处同一世界。
这里刚下过一场雨,瞿纬之撑着一柄八骨伞,正徐徐拾阶而上。台阶湿滑,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因此他走得格外仔细。
上得观星台,却见一人正在一侧竹亭中,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残局中的一粒粒棋子。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瞿纬之却不敢上前,只远远站在亭外,谦恭的垂着头。
那位着月白袍的中年男子,自顾收着棋子,许久才缓声道:“交由你的事办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