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昂最后在柴善嘉主仆的帮手下,背负着瞿娇上了荒山顶。
山顶后方柴善嘉以往没机会探索。
但她大概知道,那原是一处废弃了的碑林,也不知和女学原址摩尼庵是否是同时代的产物。
但早就朽坏的朽坏,倾倒的倾倒。
遍地残垣与野蛮生长的各色藤蔓、苔藓缠死在一起。藏身处多,毒虫蛇蚁怕也很多。
如今,在瞿子昂不信旁人的前提下,倒也不失为一处料想不到的去处……
柴善嘉归家以后,翻了翻自己的常备药材,原身是个病秧子,各色内服外用的药都有存货。
包括膏药。
但是刀伤就……
对一个七岁半的大童来说,准备金疮药未免过分。
她理了理药品,不如不理。遂叫了小叶儿过来帮着规整分类,不足的送药时再叫她回去取一些。
如此,豆蔻领着小叶儿,避过所有人视线,带着伤药和衣物再上了一趟荒山顶。
这一去就去了近一个时辰。
进入三月,南都的天气也开始多变起来,时有压顶的重重浓云,一刹又拨云见日。
也有如这天一般晴好了整日,到晚间突如其来的暴雨,说下就下。
柴善嘉站在檐下等着,心底难免有些担忧。
好在丫头们及时回来了,就在雨停的间隙。
“怎么从西面过来?”她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斗篷,转身时随意问了一句。
小叶儿笑嘻嘻道:“今日运气好,侧门没有关,说是给那位韦先生留的门。”
柴善嘉进屋的步子一顿,“嗯。”
……
……
隔天清早,柴善嘉依旧带了豆蔻往女学去。
惹得豆花很是嘀咕了几句。
但是没办法,昨天带豆蔻是偶然。
可这丫头因着家乡遭灾,亲人陆续过世的缘故,胆子大也毫不忌讳,心还细,实在更适合跟她一道去处理瞿子昂兄妹的事。
再说,豆蔻年纪大些,也更稳妥一点。
主仆二人爬了一段石阶上得山顶,又绕过重重断碑碎石,往深处去。
由豆蔻拎着多一层食盒,并不显眼。
她一路领着柴善嘉到了一处横亘在前的腰粗的长条石柱子,与个象形的卧倒的石雕构成的遮蔽处,再往下探了探,才找到了靠坐着的瞿子昂。
豆蔻把专为他熬的粥汤一一放下。
瞿子昂这会儿较之昨日反倒更坏些,面色潮红,眼底水汪汪,人虽还清醒着,反应却有些迟钝。
大概是伤口有炎症,起了烧。
不过还好,伤药够用,热食也尽有,厚斗篷昨晚上也给他带了。
这点热度应当问题不大。
二人并未久留,放下东西就下山进女学。
如此,时间上差距也不多,才不叫人疑心。
这一日过得飞快,午间霍十二那里叫杜晓蝉送了些新鲜的牛乳糕来,只说尚未有消息。
柴善嘉也犹豫过,是否要把瞿子昂交给霍十二更周全一点。
但转念一想。
瞿子昂明知竹外疏花在哪儿,在夜闯李家后也去过城中,观察衙门附近是否加增了人手。
也就是说,他可以求助却不愿求助昱王霍十二。
不管其中缘故是否由李王潘三家,连带着对皇家也不信任起来。
还是因着瞿家被发落的缘故。
柴善嘉觉得至少在此刻,她不能越俎代庖,去代伤重的瞿子昂做主。
晚间下学,她托词避过众人,等豆蔻再带回吃食,主仆俩又一齐上山顶时,柴善嘉虽觉栖身于此并非长久之计,尤其近日雨水略多,还是没开口说什么。
其实她昨天就盘算过,假使瞿子昂不信任霍十二,那他接下来的落脚处就得排除别院、竹外疏花,乃至公主势力可以安排的地方。
剩下的,就只有瞿家?柴家?女学?还有这座山。
再或就要求助他人。
没一样靠谱的。
而且,李家一刻都没放松,今日午间还听杜晓蝉说,城中又有了新的传言。
这回把瞿家和瞿子昂彻底传成了万恶的贼子,说是他夜入李家将先祖真迹,传承的珍贵典籍盗了去,欲献给异族。
可见李家不抓到他是不会罢休的……
傍晚时,霓霞晕透,红光漫天。
瞿子昂烧退了一些,端着碗饮尽最后一点的热汤。
这时,他突的转脸,目光如炬的看向了柴善嘉身后……
柴善嘉迟疑转身,也跟着看过去……
不知是否因生病,瞿子昂的反应到底慢了些。在他们身后不远,徐徐走来个婆子,离得已经颇近。
这身形健硕的婆子肩上搭了个蓝花布包裹,见他们发现了,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直直上前来。
“我们家姑娘为故人寻了一个去处暂时容身,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婆子停顿是因发现一旁蹲着的女童看起来不像是个闲了过来玩的,出于谨慎才将她算了进去。
却没曾想,先出声的正是那疑似在抠泥巴的女童。
“你们家姑娘是谁?”柴善嘉拍了拍手,好奇道。
瞿子昂都落到这田地了,还有人神通广大的追到碑林里来照拂?
哪路神仙啊?
“我家姑娘原姓潘。”
婆子撂下包裹,挺着胸膛语气骄傲,“名玉梳。”
“……哈?”
柴善嘉愣了。
看看瞿子昂,他表情更迷。
两人小声蛐蛐。
“你认识潘玉梳?”
瞿子昂:“不道啊?”
柴善嘉皱眉,潘玉梳不是霍十二粉丝?换墙头了?
还有,什么叫“原”姓潘?这还能改呢啊?
那婆子倒是个健谈的。
见二人表情,且依着如今情形,也没什么不好说。
于是,她摊开包裹,理了理里头足有半个手掌厚的白布,还有些梳子、软巾等等,干脆给二人现讲了一个“潘世美”的故事……
原来,现如今的南都府台潘伯彦,在科举高中,迎娶王家嫡次女以前,是有原配的。
且他早年本是赘婿。
入赘的正是他老家樊城有名的富户,专做笔墨纸张生意的梁家,还与其独女梁氏诞下了“潘”玉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