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佬刚走进帐篷,桃之已经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凄然而委屈地叫了一声:
“爷爷……”
美国佬叹了一口气后在她身边坐下,手撑着膝盖,环顾了一圈,帐篷内什么也没有。
“天公不作美,你这快要生了,房子没了。”
美国佬连连摇头,桃之苦笑起来:
“没了就没了吧。”
“房子要是没了,你住哪儿去?”
美国佬从上衣兜里摸出烟,点燃一支。
“哪儿都好,我就是不愿意在他家。”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桃之抬起下巴,想要忍住泪。美国佬无奈地劝道:
“都有孩子了,别再说傻话了,你不肯认命,又能怎么样呢?痛苦的还是你自己。日子得过且过的,就这么过下去吧,别再挑人家王春的不是了,这孩子还是挺好的,逢年过节也没忘了我们老人家,别人有的礼节他也一样给,你说你,好好跟他过,不就自由了。”
说这么多,烟自顾自地燃掉一大截,美国佬心疼得大口地吸了好几口。
桃之扑通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跪在美国佬面前,声泪俱下,压着嗓子恳求:
“爷爷,你帮帮我,我要趁这次机会离开。”
美国佬扶着她,喊她起来,桃之执意跪着: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家。”
美国佬为难起来:
\"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走?会出事的!\"
桃之拼命摇头,泪眼朦胧:
“我一定要走,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美国佬把脸别到另一边,不敢再看桃之:
“都是我们害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桃之抱着美国佬的大腿,哀哀地叫着:
“爷爷,你帮帮我!就帮我这一次!”
美国佬指着外面:
“你听见了,这雨下得跟下石头一样,你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这大雨天能跑到哪里去?”
他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
“你跑不远的,他们还是会把你抓回来的!”
桃之冷静下来,一边警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声地说:
“爷爷,反正你现在回不去,怎么也得等雨停了再走。你只需要帮我拖住他们,只要时间足够,我就能走成,上山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周围的地形,这个帐篷后面有一条小路往下走可以回到山下的马路上。”
美国佬皱着眉,仍然不肯动摇:
“别说雨还下着,这小路下去脚一滑,你一摔,不死也要残,而且随时有可能会塌方的危险……”
桃之打断美国佬,凄然地说:
“如果我死在逃跑的路上我也认命了,总之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你们不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是奴隶!我也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你们都不关我的死活……”
桃之这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美国佬心惊了一下,沉吟了好一会,他终于点头,神情严肃起来:
“你别冲动,容我想想办法,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们先等等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桃之松了一口气,心情愉快了一些,美国佬扶着她重新坐回板凳上。
王春和王母没有察觉到帐篷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聚在山头望着山下,严密地关注洪水的形势。
到了晚上,美国佬和王春混到别人的帐篷里过夜,桃之和王母还有另一个怀孕的女人住在同一个帐篷里。
到了后半夜,雨势越来越小,直到天一亮,雨终于停了,太阳从这边的山头升起来,照亮人间的一切,站在山头,浀星河水像一条金色的巨龙,凶猛地飞扑到远方去。
村长招呼所有男丁们集合,下山回村子里查看情况,按照山上看到的情况,浀星河水涌到周边的农田,有些处在地地势的房子也许被淹了,所以各家各户的男丁都先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好做下一步打算。
王母拿着食盆走出帐篷前,对美国佬客气了一下:
“亲家爷爷,我去帮忙煮早饭,麻烦你在这里陪着桃之。”
美国佬挥挥手说:
“应该的,正好我和孙女说说话。”
听着王母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美国了微微俯下身子问桃之:
“你婆婆现在去干活,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现在是走的好机会,不过,你吃得消吗?”
桃之拼命点头,眼神放出坚定的光彩。
美国佬先走出去,左看右看,一个人也不在,于是拍了拍身后的帐篷,桃之出现在帐篷外面,爷孙俩绕到帐篷后面去,一边警觉地查看周围,一边往小路走去。
不止是心急的缘故还是因为慌张,桃之走得很快,美国佬在前头把路踩实了,然后回头牵着桃之走。
“不慌!不慌!”
自言自语的美国佬,像是在给桃之打气也让自己平心静气。
走下这条山路,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不敢贸然出现在大马路上,因为这个时间,山上的王母一定发现桃之不见了,也许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你现在大着肚子哪儿也不能去,还是先回牛屎陂躲起来,我和你奶奶还能照顾你。”
桃之点头同意了,她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无处可去。
山脚下有一座土地庙,美国佬让桃之先在这里休息,他去石桥那边看看,水要是下去了,就过桥回家。
美国佬匆匆地跑出去,桃之一停下来,大口地喘气,腹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一下一下地闷哼吐气。
她感觉到腿肚之间一阵磅礴的湿润,腹中的孩子动了起来。桃之用力拍打着肚子里的孩子:
“你别害我呀,不能在这里生呀!”
可孩子根本不听她的话,执意要兴风作浪,桃之不得不退下裤子,好让下体有呼吸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桃之在半晕厥中感受到身体一下子松了,像紧绷的皮筋忽然失去了张力,恢复了原状。她爬起来,盯着胯下这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本能地脱下外套去擦掉那个东西身上的血污。
一根长长的脐带连着她和孩子。
她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砸断脐带。
外套包裹着孩子,孩子无意识地大哭着,寻求母亲的怀抱。
桃之无动于衷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