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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诗人,为了保证诗意的连贯与意境的营造,都不会轻易同时对时间与空间进行大幅度的跨越,生怕弄巧成拙。

可李白这首诗,却打破了常规。

地名更迭场景大幅跳跃。

从清溪出发,转瞬便到了三峡,再到渝州,能在这极短的篇幅内,领略了一场跨越千山万水的奇妙时空之旅。

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创造力,怎能不让人拍案叫绝。

正说着,门吏带着李白走了进来。

“布衣李太白,拜见苏公!”李白抱着文稿行礼。

苏颋有爱才之心,且贵客又看好李白,于是俯身将他扶起,抽出他怀里的诗稿递给纪由。

“这位是玄微道长。”苏颋介绍道。

李白冲着纪由行了个稽首礼。

纪由一直在打量他,虽布衣荆钗,但眉眼中全是自信与不羁。

李白说:“太白特来献上诗文。”

纪由这才将自己手里厚厚一叠稿子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苏颋,说道:“咱们看看。”

苏颋接过诗稿,眉头微皱,开始认真翻看。

刚读几句,他的眼神就亮了起来,越看越心惊。

“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

“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

“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

“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

“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

苏颋不禁拍案叫绝,看向李白,眼中满是赞赏:“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如此意境飘逸、开合自然的诗作,真乃诗歌天才!”

他又转向纪由,感慨道,“此子日后定能在诗坛大放异彩。”

接着,苏颋郑重地夸赞道:“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若广之以学,可与司马相如比肩。”

“苏公谬赞。”李白微微欠身,“不知苏公可破格推荐一下太白?”

他对才华有着清晰认知,司马相如在诗歌才华上并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李白心中豪情万丈,虽然身份不高但是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才学,未来必定能在仕途上一路高升,甚至位极人臣。

苏颋听到这个问题问:“为何不科举入仕?”

李白答:“太白乃商籍,不可参加科举考试。”他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波动,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商人之子的身份。

苏颋听到这个回答面色缓了缓,本以为是个偷懒走后门的,没想到却是个实在走投无路之人。

“这样啊。”苏颋说:“本官试一试吧。”

他也是刚贬官的人,也没那么大的能量。

写封推荐信能行就行,不能行就只能算了。

李白听闻苏颋答应帮忙,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再次深施一礼,言辞恳切道:“多谢苏公仗义相助,大恩大德,李白没齿难忘。”

苏颋摆了摆手,“李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最终能否成事,还得看长安那边的情形。”

纪由知道这次推荐的结局,失败。

在唐朝平民也是要分等级的。

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商人不能参加科举,就算是当官也会被视为“浊流”,一辈子当芝麻官。

但即使一辈子浊流也要挤进去,因为挤进去下一代就不会是最底层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了一辈子书不当官岂不可惜?

一旦家里有了一个通过读书而做了官,那这个人肯定培养自己的儿子也读书,也让他做官。

祖祖辈辈都念书,书特别多,办个私学代代做官,正好当官了还有推荐名额。

这个名额先给自己家里人,再看看外面有没有听话的义子。

这么一推荐,义子和家里在政治上是君臣关系,在情感上是父子关系。

义子做官又有推荐权,先给自家留一点,然后拿出一部分名额给士族报恩。

家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自家是大士族,义子家也是大士族。

自家可以推荐官吏,义子家也可以推荐官吏。

那两家交换一下名额,互相推荐。

整个官场都是自家人一言堂了。

但是如果是商人起步的话永远达不到这个终点。

最好是直接把第一步台阶铺好。

纪由翘着二郎腿,等苏颋写完书信并送往长安后,才开口:“干脆直接把户籍改了,不就成了。”

“商人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说回家务农,难道不行吗?”

李白闻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商人被视作贱民,购置土地有着严苛的数量限制。

一个人口众多、上百口人的商人大家庭,最多也只能购买二十亩地。

而农民户籍的最低土地持有标准却是三十亩地。

纪由瞧着李白的神情,便知晓此路不通。

他也不问入赘行不行,毕竟李白两次入赘都没能更改户籍。

“过继!把自己过继出去。”

李白无奈地缓缓摇头,神色间满是怅惘,说道:“若想继承士族身份,非得获得士族宗族的认可不可。”

他微微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这种事,得开启祠堂,经族中长辈们一同商议决定,想都不用想,以我的情况,根本就行不通。”

纪由恨铁不成钢:“不是,谁让你过继到士族了,你把自己过继给农民啊!”

“花个几十万钱,他们还会在乎什么祠堂规矩?”

苏颋和李白对视一眼,旋即默契地齐齐点头。

农民,还真在乎。

儒家强调“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逐利行为被道德贬低。

狗嫌猫厌,有钱也看不起你。

李白苦笑着,语气中满是无力感:“玄微道长,这些法子,实在是走不通啊。”

苏颋在一旁,也跟着微微点头,神色凝重,认同道:“所言极是。”

“如今的法律、户籍制度,再加上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商人想要寻得上升的路径,难如登天。”

纪由挠了挠头,怪不得,怪不得黄巢当年愤而起事,杀进长安后会报复性地大开杀戒。

这般严苛的社会阶层限制,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

“事到如今,那么我也只好给你带来一点小小的权力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