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口中问出的那句话，凌霄殿内的神君都听到了。
听得一清二楚。
弑父？！
谁是父？难道是天帝？
天帝方才叫那顾氏什么？龙玑？
资历更老的几位神君震惊之余，慢慢想起来。
几百年前，天庭里，的确是有一位龙玑公主的……她是为什么不在了？
对了，是因为战中擅自斩杀有功之将，又为凡人问责天帝，引天帝大怒，责罚她下界投胎转世，去做一个凡人。
那这个顾氏，就是龙玑公主？！
有神君惊呼出声。
“难道是龙玑公主！”
他喊出一声，旁人的纷纷侧目，他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只做浑然不知。
龙玑公主！
天庭中几百年来不能提及的禁忌！
原来，是她！
很多神将心下了然，许多事情，就能想得明白了。
怪不得她能大败斗部火部，能杀金德帝君，斩杀斗木元君时，对方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她可是当年的斗部正神，天庭第一战将，天庭之中，还有谁，能与公主龙玑一决高下？火部正神不能，雷部正神不能，就是天帝自己，也要掂量一二。
天帝原本就不是靠战力立足的，龙玑是他手下最为强悍的武将，曾在大大小小的战事中，为他立下汗马功劳。
可她同时也桀骜不驯，遇事总爱独断专行，时时让天帝头疼。
最后终于惹出了大事，触怒天帝，将她贬罚下界。
到如今，也过去许多年了。
忆起当年的神君有些唏嘘，看一眼那位黑衣的顾氏——倒是跟龙玑公主不怎么像，这个顾娘子，比公主当年，至少看起来要柔弱得多了。
可她显出来的手段，可比当年的公主，更为狠绝！
居然敢对天帝动刀！果然是个杀神！
顾娇听到天帝问的那句话，她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手中的刀很稳。
“陛下要问的，就是这一句吗？”
顾娇轻声问道。
“我不是龙玑，怎知她要不要弑父？”
“你……”
“天帝有话带给我，我来听了，我这里，也有话要说与陛下。”
顾娇说着，那双黑金异瞳，在凌霄殿中，冷冷扫视一圈。
诸神不禁低下头，或是侧过脸去，不敢与她目光相对。
“我无心伤害陛下，或是天庭中诸位神君，我要杀的，只有斗木元君。既然我已经杀了他，那事情也就了结，我不会因此事，再来与各位找麻烦。”
“也请各位不要来找我的麻烦，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麻烦，却不怕麻烦。”
她说着，微微一笑，明明极美，却让凌霄殿内诸神禁不住一抖。
好可怕的娘子。
“龙玑……”
天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娇打断。
“陛下，我乃青州顾氏，不是龙玑。”
“你……没有想起来吗？你想起来了吧？”天帝不肯放弃，顾不得顾娇搁在他脖子上的刀，硬是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她是她，我是我。陛下，你将她贬斥下界，投胎转世之时，她就不再是龙玑了。”
顾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刀，问道：“若是从此相安无事，那我便收了这把刀，陛下，如何？”
“可你杀了那么多天上的神将……”
“天上诸君，尸位素餐者甚多，下界为恶者也有不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找到我的头上，我杀了，有什么错，要怪，就怪他们技不如人吧。”
“……”
这话说得甚是狂妄，可没人能反驳。
的确，去找她麻烦的神将，没有一个是囫囵着回来的。
甚至，好些上古大神，也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远的就不说了，就是看守登天路的太岳之灵碧霞元君，不也暗中助了这位娘子一臂之力吗？
到现在还不知道顾氏娘子是如何上了天庭，那就太蠢了。
甚至她为何将地方选在了太岳，事到如今，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天帝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龙玑不愿回来！
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可她不愿回归天庭！
“顾娘子，日后你要与天庭为敌吗？”
应元天尊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顾娇摇摇头。
“我与天庭两不相干，日后，各走各路吧。”
“不过……”
顾娇的话让众神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让我看到有神君作恶，我也不会容情的。”
好大的口气！
有神君心中这样想，却不敢开口说出来。
仔细想想，她连天帝都敢下手了，其他的神君——的确是不会容情，也无情可容，天庭诸神与当年的龙玑公主也许曾有过交情，可与这位顾氏娘子，又有什么交情呢？
“陛下，您总是不把下界凡人看在眼中，如今，被凡人将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想来并不好受吧。”
顾娇说着笑了笑，可她的眼睛冰冷，目光如刀。
天帝明白她的意思，这是逼着他做出承诺。
他的女儿，不愿做天庭的公主，宁可做一个凡人。
这等神通，却不能为他所用！
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若是说出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来，只怕自己立刻就要脑袋落地。
天帝相信，她下得去手，她已经不是龙玑了。
“那就从此，两不相干，顾娘子在人间之事，天庭从此不再插手。”
顾娇听得清楚，她手中的刀终于移开了。
“请陛下，请各位，日后好自为之。”
说罢，她的目光在凌霄殿环视一圈，扫过青女与北斗星君时，也未曾停留片刻，转身便往殿外去了。
凌霄殿内寂静无声。
方才那一幕仿佛只是在瞬间发生，却又如同度过了千万年岁月那般漫长。
一干神君不敢看天帝的脸色。
长叹一声后，天帝道：“都散了吧。”
低阶的神君们抖抖嗦嗦，赶紧往殿外而去。应元天尊则往天帝身前来，行了一礼，问道：“末将往南天门去看一看。”
天帝这才想起，王灵官去了南天门，一直没有回来，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他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道：“去吧。”
他转身，脚下有些蹒跚的往后殿而去。
无人随侍在他身侧，应元天尊抬头看了一眼天帝的背影，身形佝偻，显出几分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