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茶。
茶水入口,温和,淡淡的苦涩中,隐着菊花的缕缕香气。
他眼前闪过她,每次夜墨降临时,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倒头就睡。
迷幻林中,因她身体如此,好几次遇到危险,差一点丢了性命。
这一切,皆因莫道熙制作的毒碗所致。
手将茶杯一寸寸握紧,吓得一旁的邬孝文出声提醒:“殿下,茶杯要碎了,茶水撒身上不好。”
菊花茶渍落衣裳上,黄黄的,跟尿身上似的。
他凉凉瞥他一眼,将茶杯重重往小矮桌上一放。
与此同时,追风急急跑过来,靠近车厢,声音中透着兴奋:“殿下,莫道熙招了。”
追风压低声音:“六年前边疆那场大战,京中有人传了告密信,浣月国主帅事先知晓我们的布防,作战方案,才会暗地设局。”
六年前,那场边疆之战,何其惨烈。
夜墨带领五万兵士,与浣月国十万兵士对峙,一场以少战多的战事,本就打得焦灼,艰难。
谁曾想,布防图与作战计划被敌人识破,五万兵士一番惨烈作战,剩余三万人被团团围困住。
千钧一发之际,德叔送来京师中传来的投书,夜墨方知到底为何会输。
众人绝望之际,他孤身诱敌,协助众兵士突破重围,最终重伤坠崖,一路流落到一片迷幻林中,失了踪迹。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是邬孝文不信邪,带领几人,钻入迷幻林中,整整寻了半年。
寻到他时,邬孝文大老爷们差点破防了。
惨,太惨了。
堂堂的祈王殿下,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毁容,瘸腿,失明,内力缺失,过着饮血茹毛的生活,竟然奇迹般地活着。
他将他接回去,体内剧毒发作,昏睡了五天五夜。
待他醒来之后,重整旗鼓,一年后,再次领兵攻打浣月国。
这一次,他直接将浣月国灭国,打得它投降归顺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寻找曾经在迷幻林中,救治过他的小公子。
乐此不疲,寻了五年之久。
邬孝文消化掉心中所想,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事发时,莫道熙早已被驱逐出皇室,他的消息可靠吗?”
夜墨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紧,“他乃皇室之人,总有他来消息的渠道。”
邬孝文不安地搓了搓手,神色严肃:“当年的告密信,到底是谁所写?”
当今圣上,前朝后宫,能接触到如此机密文件之人,寥寥无几。
他们逐一排查下来,无一人有破绽,此事便一直高悬。
隐在暗处的告密人,神秘的投书者,消失无踪的送信小乞丐,这些人到底是谁?这么多年,都是他们一直想要的答案。
“继续查!”夜墨冷言命令,“太监,宫女,连那几个受宠的贵妃,一个都不放过。”
“是!”
车厢的气氛压抑得厉害。
邬孝文慌地又倒一杯茶,边喝边打哈哈:“殿下,德叔已经入京,我安排他去碧苍拍卖行帮解有生处理事务。”
当初,那名小乞丐将信送去边疆近处的昌盛铺子,掌柜德叔看出此信重要性,一路冒死将信亲手送到殿下手中,解了边疆之危。
送信过程中,他伤了一条腿,落下伤残。
这些年,殿下一直很照顾他,尤其今年,他上了年纪,边疆苦寒,他便让人将他接来京师养好。
德叔无儿无女,闲不住,要干活,邬孝文顺水推舟将其送入碧苍拍卖行。
“让德叔帮忙看着也行。”夜墨喝一口茶,开口道。
解有生确实有经商的头脑,人也圆滑,善于理事,不过毕竟年轻点。
京师中,一人要成事,单靠这些还不行,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网,更加重要。
明面上,德叔曾经是昌盛铺子的掌柜,积累了不少人脉,有些事情由他出面,更加稳妥些。
碧苍拍卖行大半的家业,是那个丫头的,若是赔了,恐她哭鼻子。
夜墨正想着,马车越行越慢,他撩起车帘往外看,前面苏府门口,围拢了一群人,将大道堵了一大半。
“去看看!”
追风跳下车辕去查看,不一会又回来。
“禀告殿下,有人拦住了苏府马车,讨要银钱。苏大人怒急,让人将其乱棍打了一顿。”
夜墨蹙眉。
视野中,两名家丁将一受伤的妇人拉到路旁,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威胁道:“哪里跑来的野婆子,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
“对,也不看看冲撞的是谁?那是礼部侍郎苏大人。不要命了。”
那妇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乌青,仍旧不死心道:“回去告诉柳姨娘,她若躲着不见面,还如此对我,那我们便鱼死网破。”
“呸!”两名护卫啐一口,不屑离开了。
“柳姨娘,你若无情,莫怪我无义。”那婆子还要大声嚷嚷,一个婢女偷摸上前,塞给她一锭银子,小声低语几声。
那婆子狐疑,揣好银子,踉跄起身,拖着伤腿走了。
“派人跟着!”夜墨冷冷命令。
一旁的邬孝文哑然失笑,“殿下,怎会对苏府柳姨娘的事情上心了?”
夜墨凉凉瞥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噤声了。
触了霉头,邬孝文赶紧转换话题,“昨日回春堂的大夫去了苏府看诊,听说苏大人腿伤加重,这会着急出门,定是去碧苍拍卖行,想要拍下固本膏。”
“我们也去碧苍拍卖行。”夜墨往软榻上一靠,浅酌茶水,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青帐马车停靠在碧苍拍卖行独有的偏门,邬孝文率先撩起车帘跳下车,夜墨紧随其后。
“殿下,您来了。”侧门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规规矩矩地站着,迎上来的眸光中,闪着几分激动。
“德叔,近来可好?”夜墨向来冷淡,难得对人如此和善。
“好,多谢殿下关心。”德叔颔首低头,“能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福气。”
“嗯!”他低低回应一声。
德叔闪身,让路,“殿下里面请。”
几人一前一后从侧面而入,穿过游廊,从专属的楼梯拾阶而上,转弯往楼上的雅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