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水一重天。
晋安宫城内还是枯叶遍地,阴翳连天,回到山郊外,果真下起了雪。
冷风横袭,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
祁凰感叹了句:“果然雪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玩的。”
在她的想象中,当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时,自己应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流云纹长袍,安静地在雪中观景。
美人美景,想想都欢喜。
却忽略了雪天往往伴随着,这足以把人吹走的八级大风。
二人铺上毯子,席地而坐。
面前摆着暖炉和茶壶, 屋外被湿润的凉意包围,屋内却暖和清爽。
星言的眉眼如墨如画,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想玩雪的话,我把风止住?”
真不是开玩笑,他想来真的。
祁凰嘻嘻一笑。
“那倒没必要,晚些风婆该挨骂了。”
她手里握着汤婆子,撑起下巴,望着星言烹茶的忙碌身姿。
心想,要是能这么过上一辈子,那也挺好的。
漫天白雪的覆盖下,院中长出了大片鲜艳的紫阳花,一路朝山顶蜿蜒而去。
雪天开花,天降异象,大劫已至。
祁凰眸光微动,轻声道:“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微微一笑,双眸不经意间染上一丝柔光。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好像只要他不给出回应,她就会一直惦记着,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当然啦。她心想。
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这个问题可重要了。
祁凰撇了撇嘴,睁着水盈盈的双眸。
“你总不能忍心让我带着这个问题入土吧?”
星言修长的手指在茶盏上拂弄,垂头哑笑。
很难想象,昨天二人还在为此事争论不休,今天就已经能云淡风轻地拿生死来开玩笑了。
他将煮好的茶递到她手上,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坐过来。”
祁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窝在他怀里,抬起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眼里闪着期待的微光。
他的声音低沉清朗,说话时,胸腔带得她也微微震着。
“那年我还是个凡人,而你还是块灵石……”
炉中点燃的凤髓香散溢在空中。
如同久违的往事,扑面而来。
众所周知,星言神君是上古界最为特殊的存在。
神君都是随天地降世而来,只有他,是真正靠自己修行成神。
那年的星言,还只是凡界的一介散修,根骨奇佳,是千年难遇的灵韵仙体。
这种体质的修士修行起来进益极快,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被人惦记。
尤其是那种经脉有缺,灵力损伤之人,碰上如此稀缺的圣体,一般都会将其囚在身侧,以备随时采补之用。
那日星言在山间采灵药时,好巧不巧路过山洞,被一只天狼大妖惦记上了。
这妖的道行太高,挥舞着利刃朝他生扑过来时,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就在此时,山顶一块石头骨碌碌地掉下来,正好砸在天狼的前爪上。
“唔啊……”
它吃痛地仰天长嚎,大怒着回头,一掌将那石头拍得粉碎。
星言趁其不备,掏出武器,一剑贯穿了天狼的咽喉。
他将天狼的内丹取出,正准备离开,余光却瞥见那块粉碎的石头,竟奇迹般地愈合了。
它在空中弹了弹,骨碌碌地跟着星言的脚步。
“喂,小哥哥,你叫什么,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小哥哥?
星言除了日常修炼,还要隐匿踪迹,时常变幻形象,躲避高手的追捕。
今日变的,是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有些油腻邋遢。
他不知道那石妖看了这副身子,怎么还叫得出“小哥哥”三字的。
要么是窥破了他的原身,要么就是对他有所图,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道友请留步。”
那石头就像没听到似的,还是跟着他。
他停下脚步,声音清冷:“我要去花重观,你还跟吗?”
花重观是人界最大的抓妖组织,他今日取了天狼的内丹,可以送过去换些灵石。
按理它一个小小石妖,听到花重观,应当避之不及才是。
“跟!”她跳跃几步,滚到他面前:“你去哪,我就去哪。”
看来她不知道花重观是什么地方,星言心想。
这样没心思的石妖,留在山中才是最安全的,一跑到人界,不出几天就会被道士们抓走。
星言于是划了道屏障,将她隔绝在巫山中。
那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这颗小石头,将会改变他今后的整个人生走向。
“原来你就是那位小哥哥!”
祁凰欣喜地从地上蹦起来,差点磕到他的下巴。
接下来的故事,她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还是块娲神补天留下来的顽石,五感闭塞,只有听觉勉强能用。
她听出来那是个小哥哥的声音,低沉清朗,不像是个坏人。
祁凰于是不顾劝阻,破了他设下的屏障,一意孤行地跟着前往花重观。
果不其然,第一眼,她就被抓妖的道士们惦记上了。
“道友,这石头怎么卖?”
星言顿了顿,侧目瞧了她一眼。
“不卖。”
“进了花重观,可由不得你不卖。”
一个黑色身影从人群中跳脱而出,陡然持一把大刀,破空袭来。
祁凰当时没有修为,那把大刀又迅疾如风,根本来不及闪避。
星言迅速伸手,将她捞到怀中。
他一直静如处子,而今却比快得难以形容的星辉还要迅捷几分,身形团团一旋,衣袂飘卷,乌发飞散。
花重观的黑衣男子冷冷一笑:“年轻人,可不要太狂妄了。”
刀剑相交,激起四溅的火花。
星言瞧着谦谦君子,动起手来却肃然若寒星,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气势。
那一仗,星言胜了,护住了他怀里的那块小石头。
却是险胜。
他受了重伤,才踏出花重观,便不省人事地昏迷了。
因为她的懵懂和天真,对于彼时纷乱的修真界缺少防备之心,才害得星言受此重伤。
祁凰对自己的不听劝十分后悔,找到一处茅草屋,把他安置下来。
因为五感尚未进化完成,所以她的原身是个盲女,只能靠感知声音去适应周围的事物。
第一天,她给星言喂的药,有一大半都泼进了他的衣领里。
遂帮他脱了衣服,擦洗身子。
这腹肌,这胸,这手臂,简直了……
第二天,她请了大夫替他看伤。
大夫才刚准备针灸,明晃晃的银针就被她伸手摸到了。
她以为这人想谋色害命,一拳揍得老头儿差点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