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桑影。”
餐厅三楼,卫许霁正食之无味的吃着饭,孟行书端着餐盘坐下,领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孩。
卫许霁冷漠地看向她。
女孩并不高,不到一米六,留着乖巧的妹妹头,刘海很长,快要遮住眼睛,校服拉链拉到领口最顶端,胸口别着校牌——高三四班·桑影。
意识到卫许霁对她的态度不算友好,桑影头垂的更低,右手搅弄着下摆的绳结,声若蚊蝇地开口:“情书的事,孟孟和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声音太小,嘈杂的餐厅里,离她更近的路望今支起耳朵听都好悬没听清。
胆子也太小了吧。
想起孟行书说她初中遭受过校园霸凌,路望今就克制不住的怜爱,正要帮对方转述,就听卫许霁淡漠地说:“证据。”
不掺杂丝毫感情。
路望今便瞧见怯弱的女孩抖了一下。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路望今忿忿。
下一刻,头被人掰正,对上祝简探究地眼神。
路望今:……好吧,她多管闲事了。
路望今收起自己无处安放地怜悯,吸溜着牛奶看戏。
桑影从兜里拿出巴掌大的口袋本,小心地放到卫许霁面前:“这是……这是我日常的笔迹,卫同学,你可以和情书上的笔迹对照一下。”
说完,胆怯的看一眼卫许霁,又迅速低下头,望着鞋尖等待审判。
卫许霁没动。
孟行书有些看不下去,拽拽桑影的胳膊:“别站着了,坐下说,坐我旁边。”
把满意随手放到空座位上的围巾搭到满意腿上,孟行书拉着桑影坐下来。
吃着砂锅的满意冲孟行书呲牙,明明是关系亲近间的玩闹,桑影却被吓得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连声对满意说:“不好意思,我站着就好。”
啊,这反应……
路望今和祝简对个眼神,几不可察的吸一口气。
桌子上的四人,除了卫许霁,默契的同时看向鹌鹑一样畏缩的桑影,再看向不知所措的满意。
目光里隐含谴责。
满意欲哭无泪:“我……不……我就和她开个玩笑,同学,我没说不让你坐。”
桑影嗫嚅:“不好意思。”
更小可怜了。
满意恨不得以头抢地耳,愧疚的想去见太奶:“别,坐,您坐,您上坐。”
旁边闹了一通,卫许霁仍是耷拉着怠惰的眼皮看向口袋本,一动没动。
已经从路望今声情并茂的描述中听过前因后果的祝简忽然明白卫许霁的想法,伸手,帮忙掀开一页。
卫许霁掖了掖唇角。
祝简:……天杀的,您老的抗拒能再明显点吗?
祝简没看过那份情书,路望今她们却见过,伸着脖子去看口袋本上的字迹。
是不太一样。
如孟行书昨晚所说,字迹端正,一板一眼,工整的就像是打印下来的。和情书里娟秀的内敛地字迹两模两样。
卫许霁收回视线,看祝简一眼。
祝简很想装作她看不懂,但最后仍是无可奈何地给她翻页。
前一页还是历史错题笔记,这一页便是英语单词,有很明显的磨损痕迹。
居然真有人买了口袋本不是放着吃灰或者集邮,而是用来记笔记背诵的,路望今大为震撼。
这就是传说中的乖学生吗?
比不过比不过。
卫许霁确认情书确实不是出自桑影之手,没再看下去。
“你身上有海盐味,那封信上也有。”
味道很明显,桑影一靠近卫许霁就闻到了。
卫许霁漠然掀起眼皮,“香水,还是柔顺剂?”
桑影瑟缩一下,小心翼翼闻一闻衣袖,开口:“香皂。”
路望今摸摸下巴,一副名侦探的语气,“那应该是室友,普通同学哪里能接触到香皂。”
“海盐味的香皂又不难买,超市货架上就有,谁都能买到。”祝简提醒她。
是哈,有道理,简简好聪明。
侦探路望今破案未半而中道逻辑崩殂,遂不语。
“你知道是谁写的吗?”卫许霁又问。
桑影不说话了,垂下头,刘海彻底遮挡她的眼睛。蜗牛一样缩进壳里。
显然,桑影知道,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敢说。
卫许霁不耐的用修长的食指轻点桌面。
她讨厌别人浪费她的时间。
因此,她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们未经允许,擅自动了我的东西,如果你不给出嫌疑人人选,我会将怒火报复在你身上。”
“毕竟,因为你,我的东西才受到无妄之灾。”
其实也不一定要逼问桑影,班级里有监控,二十四小时开着,卫许霁大可以去找老师调取监控,肯定能找到塞情书的人。
只不过,路望今和她说,桑影可能在遭受校园霸凌。
周郁拍的上一部电影就是呼吁社会关注校园欺凌,重视青少年心理健康的。
卫许霁看过剧本,也现场看过拍摄,知道“校园欺凌”代表着什么。
她没有周郁的菩萨心肠,也做不到周郁的大爱无疆。
昨晚躺在被子里,卫许霁看着屏幕里周郁安静的睡颜,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她漠视旁观旁人所遭受的磨难,不出手相助,周郁会难过吗?会觉得她无药可救吗?
会吗?
只要不告诉周郁,周郁便永远不知道,永远觉得她是当年那个纯澈的长生。
视线描摹周郁轮廓,卫许霁想起周郁曾经的谆谆教诲,想起周郁扮作医者下山布善,想起周郁一贯秉持的除魔卫道之心,想起周郁为了平民百姓与天道抗衡,想起周郁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自我献祭。
卫许霁想,她可以坐视不管。
但如果换作周郁面对这种情况,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伪善一点,做些周郁会喜欢的事。比如,挽救一个被校园欺凌的受气包。
可现在,蜗牛在不断挑战卫许霁面对陌生人的忍耐极限。
卫许霁想,一个一点反抗勇气都没有的人,就算她伸手援助,也只是救出一朵软弱的菟丝花,等她离开,那朵菟丝花也只会重新陷入泥沼里。
无趣。
她与周郁间果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卫许霁没胃口吃东西了,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就见蜗牛探出试探的触角,“我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