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天色将暗,狱卒们换过班,正凑在一块吃着酒,突然就倒在了桌上。
周遭鸦雀无声。
陆鄢知道,这是沈檀兮的悉心准备,为了救他,她甘愿冒险,若一不小心暴露,她恐怕难以免责。
她如此待他,他何以报偿?
兮儿,待我出去,一定会查清此事,还自己一个清白,往后余生,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以报今日之恩。
陆鄢捏着钥匙,悄无声息地将牢门打开,然后将一个狱卒的官服脱下来,换上,再把昏迷的狱卒换上他的衣服,关进牢房。
做好这一切,陆鄢低着头,走出宗人府。
连日来的憋闷,到闻到外面流通的空气,终得释放,原来自由这般珍贵……
陆鄢没时间感慨,他需要立马赶到东门巷,据沈檀兮的说法,殷天逸和明月正等在那里,他逃出来了,不知道殷天朗和柳潇潇如何,他们没有被关在一处,很早便被拉去用刑了,现在不知如何。
半个时辰后,天色彻底陷入黑暗。
陆鄢在东门巷成功和殷天逸,明月会合。
明月激动地奔过来,抱住他,“四哥,太好了,你终于逃出来了。”
陆鄢心里复杂,不知说什么好,许是意识到他的为难,殷天逸告歉道,“阿鄢,我替哥哥向你道歉,都是他的错,连累到了你,害得你九死一生,还成了逃犯。”
陆鄢拧眉摆摆手,明月劝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快走吧,要是被父皇的人发现了,恐怕就走不成了。”
陆鄢上了马车,殷天逸在外面驾车。
陆鄢终于忍不住问明月,“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明月闻言,眼睛一亮,“是沈檀兮!”
“那日我在宣王府,突然有人过来,告诉我你们被殷天朗牵连下狱,父皇这就来抓人了,于是我就从后门逃了,半路上刚好遇见天逸……”明月顿了顿,神情有几分纠结,“他后来告诉我,他也是被人通知快逃,于是就来找我了。”
“还好天逸认识的人比较多,我俩在一个京郊富户家藏了些日子,期间我们一直在偷偷打听你们的事,整个京城都传开了,说你不满当初太子之位被陆璿夺去,与邪教勾结,意欲谋反!”
明月面色凝重,“我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都不相信你会干出这种事,但想要救你们,却也是求助无门,直到三日前的一个晚上,沈檀兮身边的红豆过来,将你们的处境都告诉了我和天逸。”
“她说……皇上大怒,敕令太子五日内找到证明你无罪的证据,太子虽生性凉薄,但生母以命相逼,你又是他的亲弟弟,他也是不想你死的。沈檀兮还一直为你说话,太子深恐最后找不到证据,于是忧虑之下,和沈檀兮漏了口风。”
“四哥,说实话,父皇这般薄情,我也是没想到的,他以前很爱我们这些子女的,我们犯了什么错,他都能宽容以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冤案,他居然要杀了你。”
陆鄢面色凝沉又黯然,“不关父皇的事,是我太不争气了,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若身份交换,我恐怕也会和他一样。”
明月同情地看着他,“四哥,当初若是你没有坚持娶潇潇,恐怕不会被牵连到这种事情来……”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或许我们一直错怪沈檀兮了,过去我们觉得她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但回想起来,若我与她一样的处境,有人将天逸抢走,将我的身份抢走,我恐怕也受不了。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她的好,锦上添花是人人都会做的事,雪中送炭却难能可贵,我们这样对她,她还能冒着天大的风险,救我们于水火……”
明月垂下眼睑,满脸懊悔。
陆鄢喉间干涩,悔恨的话,此时说来太过无力,他只淡淡道,“别想了。”
明月点了点头,半晌又说道,“红豆还告诉我们,你可以救出来,但是殷天朗和柳潇潇受了重伤,救出来不易,她们……爱莫能助。”
“四哥,天逸说,他不能看着殷天朗和潇潇受罪等死不管,我想了想,他们的确有诸多不妥,但当初我们结拜的时候,曾经说过,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
明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陆鄢还能说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他虽恨这俩人,但是看他们死,他也是不忍心的。
他道,“如何救出他们,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明月眼睛一亮,感动地点了点头。
马车疾驰在黑夜里,渐渐消失成了个黑点。
城楼上,一对伉俪默默看着远处,马蹄踏起的扬尘,高大颀长的男子孤冷负手,然另一只胳膊牢牢揽着身旁的女子,呵护备至,女子一身宫裙,面容沉静。
突然,两个人从走过来,朝二人行礼。
紧接着,两人朝那驾马车瞥了眼,太子太师眸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他拱手恭敬道,“此计已成,娘娘功不可没!”
太子詹事付玉双亦钦佩又尊敬地看着眼前娇美纤窈的女子,“若旁人去说服宣王逃狱,宣王定会起疑,娘娘说得对,他没有怀疑娘娘!”
沈檀兮听着二人语气里的敬重,唇角微弯。
陆鄢落罪,她虽不清楚是不是陆璿设的圈套,但她知道,他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得到了他的整颗心,但是这远远不够。
帝王之爱如履薄冰。
她若想今后地位稳固,就要让那些东宫旧属真心敬她为主母。
她本就是陆璿发妻,再加上从龙之功呢?
不过举手之劳,她就会是这些人眼里贤德无双的天下之母。
权力,就是从威望里产生的。
沈檀兮语气沉静疏离,听不出情绪,“二位大人谬赞了,太子乃本宫夫君,本宫自会竭尽全力为他解忧。”
刘吉升和付玉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深深的满意和激动。
听完这番话,激动地当然不止他二人,被解忧的太子本人,从那日,她闯进书房,跟他坚决自荐,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之时,他就悸动难消,此情此景,他不知说什么好,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何德何能,遇到沈檀兮,又何德何能,被她所爱。
本来满心满眼都是谋划算计,但这几日,他脑子里都是她。
陆璿不想看见刘吉升俩人和他的太子妃套近乎,他的兮儿用的着他们夸,他们都把词夸没了,他夸什么?
陆璿声线冷淡,“都退下吧,孤要回府了。”
刘吉升和付玉双眨了眨眼,然后识相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