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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荣城,天牢。

容珩颓丧的坐在暗无天日的牢内。

幽暗的长廊传来脚步声,牢门被打开,一道明黄的身影步入牢房。

容珩轻轻抬头,打量着来人,低笑一声:“是你?怎么,他的龙椅终于坐不下去了?”

身着龙袍的容珏面上挂着淡笑,看着容珩道:“皇兄如何便不劳武成王费心了。”

容珩哼笑:“怎么?难不成我就不是你皇兄了?”

容珏身后走出来一名端着圣旨的太监,他看了眼容珏的眼色,举起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成王容珩勾结白家余孽起兵叛乱,罪不容诛。”

“另查明武成王容珩与首辅白维安在朝中以权谋私买卖官职,贪污江南修建堤坝款项,致使江南决堤。”

“数罪并罚,即日起革除容珩武成王封号,贬为庶民。”

“其所有已查明党羽皆革除官职,抄家流放。钦此——”

冗长的宣读之后,容珩不屑的轻笑一声。

宣旨的太监退下,容珏露出一个看似温良的笑容:“姑且再称你一声大哥,皇兄心慈,并未赐你死罪,只判你幽禁在这牢中思过。”

“思过?”容珩恨恨抬眸,“成王败寇,不必假惺惺。”

容珏笑容不变,转身离开。

当狱卒开始锁门,牢内的容珩突然幽幽开口:“容珏,你说当初父皇和皇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容珏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消失:“什么意思?”

容珩闷闷笑着:“父皇从未将我当做他儿子对待,明明,我才是他的长子。”

“他立容珣为太子不就是因为你们母后吗?白家辛苦拥他上位,结果就换来一个兔死狗烹……是他对不起白家!对不起我母妃!也对我不公平!”

“原本我派人下毒只是想弄死父皇的,可他天天与你们母后形影不离,这倒好,一石二鸟了,呵呵……”

容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他冷下脸看着容珩:“容珩,你不必激我,赐你一死,不如让你余生都在这暗牢中悔过。”

“容珩,你弑父反叛,罪孽深重,你这一生活该在这暗牢中当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话落,容珏毫不留情的转头走出暗牢。

随着铁链落下,牢内重新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黑暗中渐渐响起容珩越来越痴狂的笑声,只是,再也无人在意。

容珏回到宫中,他径直去了芳华宫。

容珣之前回宫之后便直接将自己关进了芳华宫,随后又颁布了罪己诏宣告天下,紧接着便将皇位传给了容珏,行动之突然,之迅速,让全朝上下都反应不及。

白家倒了,容珩败了,容珣退位了,容珏登基了。

所有事情都快得让人觉得不真实,朝野上下闹的鸡飞狗跳,容珏虽觉头痛,但最大的毒瘤已被铲除,其余的想要整顿干净倒也只是时间问题。

来到芳华宫,候在门外的小太监说容珣正在会客。

会客?容珏有些意外,他透过墙上窗栏看进去,看到了站在院中的两人。

容珣与阿蒙。

梨树下,容珣躺在一张摇椅上,他面色隐隐泛青,瞧着像是积毒已深的模样。

“这是阿芜的骨灰?”阿蒙颤声问。

他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面色悲戚。

容珣咳了几声,模样很是虚弱。

“嗯。”容珣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交给阿蒙,“解药,以后你便不必受制于刘明。”

阿蒙拿着瓷瓶神色复杂:“为什么?”

明明自己要刺杀容珣,为什么容珣还能不计前嫌?

容珣淡淡道:“你们是亦欢此世的朋友,她不会希望你们受伤害。”

说完,他又咳了几声。

阿蒙没留多久,失魂落魄的走了。

走到宫门外,阿蒙倒出瓷瓶中的解药,有三颗。

眼泪不期然砸落,半大的男孩突然抱着木盒蹲在地上大声痛哭。

好一会儿后,少年收了情绪擦了擦泪,起身继续往前走,只留下地上碎裂的瓷瓶和三颗沾了尘土的药丸。

阿蒙走后,容珏走进芳华宫内。

“皇兄,你该让太医瞧瞧的。”容珏蹙眉。

容珣神情放松的躺着。

“不必。”

他身上沾染了阿蒙的毒血,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由颜亦欢解过毒的关系,他身体似乎有了一定的抗毒性,然而这毒素对他并非全无影响,日子久了,身体开始慢慢垮了。

再加之从前沾染的鬼气,这具身体,药石无医了。

容珏想再劝劝,容珣却先开了口:“阿珏,很抱歉将朝中一堆的烂摊子丢给你,多费心了。”

容珏摇头:“皇兄,我知晓你的用心,只是……世人恐怕不能理解你。”

容珣闭上眼:“不重要。”

院中安静了一会儿,秋千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容珣睁开眼,眸色温柔。

他说:“阿珏,这昏君我当了,你便好好做个明君吧。”

手中攥紧了那个蓝色荷包:“我死后将我们一家葬在一起吧。”

容珏红着眼眶偏过头,无声颔首。

容珣又咳了两声。

“我想一人静静,你日后不必再来。”

夕阳渐落,芳华宫的大门又被关上。

宫内寂静无声,所有宫人都被遣出去了,三娘也已被安排出宫与王帆团聚。

容珣起身,吃力的走到秋千架旁,一手抚着秋千的绳索,另一手抵在唇边重重咳嗽起来。

血色从唇边溢出,他无所谓的擦了擦。

颜亦欢坐在秋千上,歪头“靠”在容珣身上。

夕阳西下,阳光透过颜亦欢的魂体,将地上容珣孤寂的身影拉长。

荣阳六年,夏,荣阳帝退位,传位文宣帝,改国号宣恒。

宣恒一年,秋,先帝荣阳薨。

容珣死去那天,荣城天空漫起红霞,犹如火烧一般热烈,芳华宫内鸟雀哀鸣。

梨树下,颜亦欢蹲坐在容珣的躺椅旁,轻轻“抚摸”容珣缓缓合上的双眸。

红霞映衬的她身上的红衣泛起红芒,随着容珣最后一丝意识抽离,颜亦欢身上红光大盛,魂体渐渐消散于此方天地之间。

离开前,她隐隐听见虚缈的天地间响起那声熟悉的呼唤。

「亦欢?」

随后,意识抽离。

“好孩子们,回来吧。”

颜亦欢在虚空中听见了那道阔别已久的慈爱嗓音。

“前尘已往,魂归来兮……”

庄严的声音伴随着浑厚的晨钟声响起。

铛——

耀眼的阳光照在眼皮上,睫羽轻颤,闭合已久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恍如大梦一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