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多年,这厮肚子里的肠子拐了几道弯,她一清二楚,早便猜到他今晚会跑来。
将窗户开至最大,阮绵退到一边,示意齐民瞻进来。
一手撑着窗台,齐民瞻足尖一跃,便进了屋中。
看着这一幕,阮绵想起前世,这厮给自己送兔子那次,也是这样翻窗而入。
她关上窗户,下一刻便被拥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鼻子撞到坚硬的胸膛,有些酸疼。
“绵绵,我怕......”
齐民瞻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
岳母对他的抵触和排斥显而易见,阿娘不会为了他行那以势压人之举,绵绵对他的感情已经减淡,即便不减淡,以她的性子,也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置父母亲人于不顾。
况且,前世她和沈维桢本就有过情.......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真的怕,怕岳母又将绵绵许给那个人,若真是那样,这一次大概很难再有转机了。
那他这么多年的筹谋和等待有什么意义?他要这副康健的躯壳有什么意义?
若重来一次,要看着自己的妻子成为沈夫人,他宁愿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
头被迫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明显的颤抖和凌乱的气息,阮绵忍着鼻腔中的酸楚,闷闷的声音道:
“那个......要不去床上?有点冷。”
现在还是早春,又落了雨,她只穿了一件中衣,这厮从外面进来,一身寒气,抱着她也丝毫不暖和。
齐民瞻怔愣了片刻,一把将她抱起,来到床边,塞进锦被里。
阮绵将自己包成了个粽子,只圆滚滚的脑袋露在外面,微弱的灯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你不上来?”
这厮上次见到她又咬又啃,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这次竟守起规矩来了。
“我......”
齐民瞻呆住了,不明白她是何意?
他本以为,她会顾虑名声,责怪自己贸然来找她,没想到,她不仅让他进了房间,还......要邀他同睡一榻。
见他愣着不动,阮绵伸出一只手拽他的衣摆:
“还是有点冷,你上来给我暖暖。”
闻言,齐民瞻不再犹豫,脱下外袍,脱掉靴子躺到床上。
阮绵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动作熟练自然,一如许多年前。
齐民瞻紧紧抱住她,瞬间眼眶泛红。
这厮双颊酡红,身上酒气浓郁,阮绵问:
“你饮酒了?”
齐民瞻轻嗯了一声:“一点儿。”
恐怕不止一点儿吧?
怪不得这厮脑子迟钝了这么多,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却还没反应过来。
阮绵抬头,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齐民瞻脑中一片空白,满是不解的看着她。
阮绵抬手拂上他的脸:“还记得之前,你安排的那些美少年吗?”
这厮不知道怎么想的,上一世,偷偷准备了一批美少年,阳刚的,温柔的,多情的,内敛的,潇洒的......个个修眉俊目,风姿卓然。
她服斩衰三年后,常顺每晚往她寝宫里送一个,她一次次将人赶走,常顺一次次换个人继续送,好好的一个内廷总管,非要抢敬事房总管的活儿。
齐民瞻脸上有些不自然:
“我无法陪你过完一生,但深宫寂寥,长夜漫漫,我怕你......委屈,所以专门准备了这些。”
那时候,他的妻子还年轻,他没那么大度让她改嫁,只能为她准备些消遣。
他想着,那些人毕竟是他安排的,旁人知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她也不必遭受流言蜚语。
阮绵轻笑一声,揶揄道:
“你倒是大方,给自己的寡妻准备男宠,上赶着往头上堆绿帽子。”
齐民瞻垂眸:“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百年之后愿意与我同室便好。”
阮绵轻叹:“可惜,辜负了你一番美意,我一个都没有收用过。”
起初,她知道是这厮安排的,常顺只是奉命行事,一时也懒得动怒。
后来她实在恼了,就将所有少年都逐出了宫,也将常顺赶去了行宫,罚思过三年。
齐民瞻没有惊讶,早料到了这种情况,绵绵一身刚烈傲骨,岂会轻易沉沦?
只听阮绵道:“不仅仅是想为你守节,更是因为,曾经有过你,旁人便再也无法入眼了。”
每每想到,这厮安排那些人时,心中是何等悲苦和无奈,她的心也跟着疼,似被人狠狠攥住,用钝器戳了好几个洞一般。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声音有些哽咽:
“夫君,我也非你不可。”
齐民瞻呼吸一滞,眼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动作快于大脑,一个翻身,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织间满是久别重逢的思念和深情。
二人吻得难解难分,许久后,阮绵枕在齐民瞻怀里:
“咱们的婚事,我会同我爹爹和阿娘说。”
怕岳父岳母会责罚她,齐民瞻道:
“好,我陪你一起。”
到时候,他们有什么怒火朝他来便是。
想到阿娘那性子,看到这厮,怕是会更悲怒不已,阮绵摇头:
“不必,我爹爹和阿娘并非固执之人,只要我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不会动怒。”
“可......好。”
想到她一向行事有成算,齐民瞻没有再多言。
话都说开了,阮绵打了个呵欠:
“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齐民瞻不但没起身,反而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好:
“我不走,我们本就是夫妻,该同床共枕。”
阮绵推他:“若被旁人看到,我......”
齐民瞻抓住她的手亲了亲,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放心,不会有人看到。”
这厮 ,果然她但凡给点好脸色,他立刻得寸进尺!
猜到他在外面布了人手,做了安排,阮绵懒得跟他磨嘴皮子,闭上眼睛睡觉。
齐民瞻的手缓缓摸上她的一条腿,阮绵一个激灵,立刻睁开眼瞪他:
“东宫的七皇孙小殿下,你现在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别脑子里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民瞻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把你的腿拿到身上来,你以前都是这么睡的。”
行吧,阮绵把她短短的小粗腿搭到他的腰间,果然,久违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重新闭上了眼:
“睡吧。”
这厮身上很暖和,鼻尖满是熟悉的气息,她很快就睡着了。
“嗯。”
齐民瞻搂着失而复得的妻子,亦心满意足的睡了。
第二日,阮绵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人。
桃溪和几个丫鬟说笑着,端着脸盆、巾帕、衣物等走进来。
阮绵穿好衣裳直接去了正房。
田胜家的微笑道:“夫人素日出门少,许是昨日这一趟累着了,奴婢刚才进去看,夫人还睡得香沉。”
阮绵颔首:“好,叫我阿娘多睡会儿吧,劳您多费些心,看顾着些。”
田胜家的笑道:“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又说了两句话,阮绵回到厢房,令桃溪找个干净的罐子,随她去后山。
她记得后山有一棵数百年的古松,昨晚下了一宿雨,古松枝叶上定还有不少雨水。
她要收集起来,给阿娘泡茶喝。
阿娘出身书香世家,对烹茶之道颇有研究,烹茶用的水也很是讲究,从松枝上采集的雨水纯净清冽,还有股淡淡的松香味,阿娘定然喜欢。
一边走,一边想,她跟那厮的事,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否则,依他那脆弱敏感的小心肝,不知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至于该怎么跟爹爹和阿娘说,她还没想好,上一世的经历太过沉重,就算他们相信,她也一个字都不会说,不想让他们伤心难过。
怎样才能让爹爹和阿娘打消顾虑,对那厮放心,她还要好好想想。
不知不觉出了后院的门,走了没多远,便听到朗朗读声声传来,嗓音纯澈干净,如松间溪流潺潺。
阮绵知晓,前面不远有一座六角亭,猜想沈维桢是在那里读书。
她打算绕着些走,上一世她和沈维桢就无缘,这一世更加无缘了,没必要再有任何纠缠。
“阮姑娘。”
地方只有这么大,她没有绕很远,沈维桢还是看到了她。
阮绵只好停下脚步,对来人一礼,一脸歉然:
“抱歉,打扰到沈公子了。”
“与姑娘无关。”
打量主仆几人一眼,沈维桢温和笑问:
“你们这是?”
阮绵如实道:“听闻后山有一棵百年古松,我们去收集些雨水煮茶。”
沈维桢眼眸一亮:“姑娘好雅兴。”
“便不打扰沈公子了。”
阮绵施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小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沈维桢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怅然若失之感。
他正欲回身继续去读书,忽然听到女孩儿痛苦的尖叫声传来。
他赶忙朝那个方向跑去,只见阮绵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似有痛苦之色,桃溪跪在她身侧扶着她,绿茉则朝不远处掷出一枚暗器,仔细看去,正中一条翠绿色蛇的七寸。
沈维桢忙问:“阮姑娘可有受伤?”
桃溪哭着道:“我家姑娘的脚被咬了。”
沈维桢怔愣住了。
正在这时,一道风从他面前闪过。
齐民瞻似箭一般冲到阮绵面前,捏住她的脚,快速脱下她的鞋袜,一眼就看到了两个鲜红的血点,随后毫不犹豫低下头去。
阮绵受了惊吓,大脑有些混沌,齐民瞻的速度太快了,待反应过来,就
看到他正在用嘴吮吸她的伤口。
“停下!你不要命了吗?快停下......”阮绵挣扎着用力推他。
齐民瞻不为所动,一边用手紧紧捏着她脚踝处的几个穴位,防止毒液扩散,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将毒血吸出。
正在阮绵焦急无措之际,一颗药丸被塞入了她的口中,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胸口处被轻戳了几下,紧接着下颌被一只大手抬起,药丸咽了下去。
咳嗽了几声后,阮绵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齐民瞻道:“解毒丸,据说可解百毒。”
“哦。”
阮绵松了口气:“直接给我吃解毒丸不就好了?做什么还用嘴吸?你也赶紧吃一颗啊!”
齐民瞻淡淡一笑:“怕没效果,没了。”
“你......”
闻言,阮绵又急又气,瞬间红了眼眶:
“你傻不傻?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齐民瞻摸摸她的脸:“我说过,这一次,我只为你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