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与古谚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才能明白他对蛇和高处是何等的恐惧。
他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噩梦中,要么是有一群蛇朝他爬来,顺着他的胳膊爬上他的脖子,继而钻进他嘴里。
要么是他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无论他怎样移动,屋顶永远是倾斜状态,最终让他自高空坠落,每次遭遇这样的梦境,他都会被吓得大汗淋漓。
所以当他听到古飞大喊有蛇的时候,立刻便是惊醒。
他怕蛇,这种怕是深至灵魂的恐惧。
自然而然地,他的第一反应是逃离这里,因为也许自己屋子里也有蛇。
他快速跑到了门前,打开了门,眼看就要一步跨出去,可是他却呆住了,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深不见底的星空,他看见在自己脚下,是一片深邃得犹如万丈深渊的星空。
他怕蛇,但也怕高。
他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不敢再迈出一步,于是他转身,朝窗户跑去。
而这一去,便是丢了性命。
……
苏落直视着古飞:“水,古谚的门前有一洼水。”
“你用要洗澡的名义,让客栈中的伙计给你提水上楼,而当伙计提着水到你门前的时候,你再故意撞他,为的是让水桶里的水都洒出来。”
“你的房间在古谚楼上,你门前的水,自然而然会通过缝隙漏到楼下,也就是古谚门前。”
“而这一洼水,在夜晚,能够将整个星空倒映其中,如果是深夜忽然看见这一幕,会以为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古谚有严重的恐高毛病,他见到这一幕,怎么再敢迈步?”
“所以,他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通过窗户逃离出房间。”
古飞脸色明显越来越难看,显然苏落说的都属正确,但杀人是死罪,他自然不肯承认。
古飞激动地道:“你胡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你不能说人是我杀的!”
“有证据的。”
苏落看着被这句话吓傻的古飞,接着道:“而且这个证据,是古谚留下的,我在检查古谚那件血衣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五个钥匙印。”
“这五个钥匙应该分别是古厄、古恩、古兰和他古谚自己,以及你的……不不不,暂时先不说是你的,我们就说,那钥匙是凶手的。”
“杀死古谚的凶手的。”
“我想,凶手私下应该也找过古谚说要联手,并把钥匙交给了他。”
“当然,联手的套路和之前一样,凶手把钥匙给他,只是为知道他把钥匙藏在哪了。”
“而由于古谚之前杀了与他联手的古兰,所以他担心,凶手会和他做出一样的事情,将他杀死,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古谚在钥匙上留下了一些印记,如果你杀了他,钥匙上的印记会证明你是凶手。”
古飞惊道:“什么……什么印记?”
“血。”
苏落接着道:“那些钥匙,是在古谚脱下那件血衣后放进去的,我想这一点,应该没人反对吧。”
“而推算时间,在古谚演完古兰之死的戏后,他身上的血应该已经干了,这时候将钥匙放在上面,按理说,是不该留下痕迹的。”
“可血衣上分明留有钥匙的印记,所以我想,那是古谚将自己的血滴在了钥匙上。”
“不过滴的血应该很少,而且很隐蔽,因为这一记号不能让凶手发现。”
“一旦凶手将他杀死,那些印记就会成为找出凶手的线索。古飞,若你是凶手,则你的钥匙上,一定沾有些许血迹,现在,你敢不敢将自己的钥匙拿出来,向大家展示一下?”
古飞没有回答。
但有时候,不回答,往往代表的就是默认。
很显然,现在的古飞就属于这一情况。
古飞想起了昨晚,他找古谚假装联手时,古谚曾警告过他的话。
……
“我警告你,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死了,你……绝对也得死!”
……
原来那家伙是这个意思啊。
古飞露出一丝苦笑,早知道他那么狡猾,就先不杀他了……
古飞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吹了吹面前的一碗满满的粥,准备吃完入狱前的最后一顿饭。
谁料苏落上前将他的那碗粥夺了过来:“这么着急死吗?”
古飞道:“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吃饭而已?”
“但这一碗粥,你若吃下去,必死无疑。”
苏落说着话,看向古虎:“我说的对吗?”
苏落的这番举动有点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人摸不着头脑,叶天他们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古虎脸色却变了,变得惨白:“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苏落道:“你在这碗里下了毒,应该也是万死膏,这一餐又有鱼肉,只要喝了这碗粥的古飞,吃上一口鱼肉,他就必死无疑,我说的可对?”
古虎道:“你在瞎说什么,碗里怎么可能有万死膏呢!”
苏落道:“好,既然你说这碗里没毒,那你来就着鱼肉将它吃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古虎。
古虎面露挣扎之色,但最后,连碰都没碰那碗粥。
他气急道:“就算……就算那碗里有毒,凭什么说毒是我下的?”
苏落道:“我向叶天确认过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做饭的时候,一直是有叶天在看管,所以做饭的霍轲不可能下毒,只有你盛饭的时候,才有机会下毒。”
古虎道:“照你所说,我杀古飞,肯定也是为了得到开启宝藏的钥匙,这样说来,我下毒毒死他确实是有可能的,可是,你说我将毒下在碗里,这就是妄加指责了。”
“试问,这里有十来个人,我若将毒下在一个碗里,怎么能够保证杀死古飞呢,那个碗,很有可能被别人拿走,你们说,对不对?”
苏落却摇了摇头道:“不,你只需要让古飞第一个拿,那么就一定能杀死他!”
古虎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苏落接着道:“昨晚,在你故意绊倒客栈中的伙计,因而打碎了一些碗时,你不仅为古飞提供了杀人的工具,同时也为他挖好了坟墓。”
“风雪客栈客人并不多,所以这里的碗筷,在外面摆着的,也就是一直在重复使用的,也并不多,而在你打碎了那数个碗时,客栈伙计会拿出新的碗补上。”
“而你盛饭的时候,只要使用一个新碗,其他的都使用旧碗,然后将万死膏下在新碗里面,继而让古飞第一个拿碗,那么,他就一定会死,因为他一定会拿那个新碗!”
苏落没有说,古飞为什么会拿那个新碗,但客栈中的人都知道原因。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每个人都感觉到,古飞总是表现出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别人坐在长凳上,他便非得坐在一张椅子上,别人喝凉水解渴,他便非得喝茶,总之,不管别人做什么,他都要自己的比别人的好。
应该是多年的富裕生活,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或者说是毛病。
所以,当面对一堆旧碗中,却有一个盛了粥的新碗时,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
现在已经是白天,李妍却有一种置身黑夜的惊恐感觉。
她看着面前仅剩的古家三兄弟。
古飞将因为杀人罪被处死,古虎也会有相同的结局,这件事完结后,唯一还能自由自在地活着的,只有古驱一人,可是,其实那个叫古驱的家伙,应该也在谋划着怎么杀死古虎吧。
古兰杀了古恩,古谚杀了古兰,古飞杀了古谚……
为了得到那所谓的宝藏,竟然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下手,钱就那么重要吗?
人为了钱,难道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吗?
李妍忽然有点可怜他们的父亲古莱都。
好在,自己有一个好丈夫,这一次面临宝藏的诱惑,一向不安分守己的丈夫,居然没有去冒险干杀人的勾当,这是最让李妍高兴的,她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看向了丈夫霍轲。
然后,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和她一同看向霍轲的,还有苏落。
苏落看着霍轲说:“其实,最后的杀手是你才对。”
“这些天,他们都说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是你这个当了十几年兵的人在监视我们吧。”
“你从古厄口中知道了宝藏的存在,但不知道古厄口中的宝藏是一场空,所以面对古厄的死,以及后来赶来的古家六人,你有了让他们先自相残杀,最后渔翁得利的想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知道,你想要证据,昨晚我向你投掷的那个茶杯,应该在你胳膊上留下了淤青,我知道,你会否认,说那道淤青是你做别的事情时留下的。”
“可是,我向你投掷的那个茶杯上面有一个缺口,如果你胳膊上的淤青也有一个缺口的话,我想,这世上应该没这么巧的事吧……而如果没有,则证明你是清白的。”
“现在,敢不敢把你的袖子挽起来,让大家看一下?”
李妍多希望丈夫大喝一声,老子怎么不敢,然后把袖子痛痛快快地挽起来。
可事实是,丈夫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开口否认都没有。
……
孩子出生时,正是雪鸳花绽放的时候。
是一个男孩,李妍依着当初和丈夫的约定,以院中最先绽放的那朵雪鸳花上的名字来给儿子命名。
闲暇的时候,她抱着儿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她会想到死在风雪客栈的古家四人,以及被抓走的古飞和古虎,当然,还有她日思夜想的丈夫。
想起那件为了所谓的宝藏,而进行的无情的杀戮。
人们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鬼,在哪里呢?
在人的心里吧。
心鬼不用畏惧黑暗。
它们能够在白天,披着人皮,在人世间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最可怕的不是百鬼夜行,而是百鬼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