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宁第一次觉得去疗养院的路这么漫长,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明明是一样的花草树木,但是她就是觉得有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
心里就忍不住期待起周蓉看见江以安的表情,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好一点。
等到江致远回来,他们一家就真的可以团聚了。
在以前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此刻却显得弥足珍贵,江贺宁的嘴角微微上扬着,能看出来她心情很好。
昨天跟哥哥吵了一架,其实也不算是吵架,总之在做了一个噩梦以后就和好了,她觉得江以安仍然是原来那个人,只是自己心境变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以后要对他好一点,不能什么脾气都往他身上撒。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江以安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妹妹的表情,他看着江贺宁的嘴角一直勾着,漾出开心的意味,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江贺宁盯着路口红灯上跳跃的数字,慢慢地说。
“我每次去看妈妈,她都问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去看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想起有一次跟周蓉说了很快之后,她脸上出现了那种明显怀疑的神色,江贺宁甚至不敢抬头看妈妈的脸,而是低头给她剥橘子,试图掩盖自己脸上心虚又悲伤的神情。
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周蓉坐在床上沉默了半晌,她轻轻地问,“小宁,你跟妈妈说实话,你爸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江贺宁闻言一愣,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头,看见周蓉脸上似乎恢复了清明,她看着江贺宁,温柔的眼神一如往常。
江贺宁无法确认周蓉的状态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她问过医生,说妈妈的情况时好时坏的,不要刺激她。
于是她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艰涩地笑,撒了又一个拙劣到自己都不忍心听的谎言。
“不是的妈妈,他们就是忙,下次我一定揪着我哥来看你。”
周蓉看着她,神情淡淡的,她目光下落,然后回到电视上的综艺节目里面。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把陈向东错认成江以安,周蓉会是不是念叨说你哥怎么变得不爱说话了呢,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能经常来看我就行。
江贺宁犹豫再三,还是没把那句“他不是江以安”说出口。
让妈妈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只是后来陈向东问要不要跟着她再去一趟疗养院,江贺宁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可是你不是我哥。”
她没有抬头,更没有看见陈向东眼神里那一瞬间的黯然。
江以安沉默着,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握住江贺宁的,然后哑声说,“小宁,是哥哥不好。”
“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不好?”
你还是江家的掌上明珠,还是那个我不舍得放手的快乐的小姑娘。
江贺宁感受到哥哥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她握住江以安的手臂,然后摇了摇头。
江以安一愣。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之后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
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经历了这一切事情以后,她只会更加坚定地珍惜身边所有人。
江以安的笑容里带着欣慰,还有一点点心疼。
“好,那就听小宁的!”
他们到疗养院的时候,周蓉刚刚午睡醒来。
“我先进去,你之后再进来,给妈妈一个惊喜怎么样?”江贺宁笑得有点狡黠。
江以安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同意,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会制造惊喜。
他心里也带着隐隐的雀跃,离开这么久,除了江贺宁,他最想念的还是自己的妈妈。
江家典型的严父慈母模式,每次江致远吹胡子瞪眼要拿棍子抽他的时候,都是江贺宁拦着,然后周蓉去夺走他手里的棍子。
江致远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惯着吧,迟早惯出事情来。
周蓉把棍子扔到外面,不在意地说,“他是你儿子,就算无法无天也姓江,你敢这么打他,我就敢跟你翻脸。”
然后每次江致远都是脸色铁青,“砰”一下关上书房的门。
周蓉其实有时候也是生气的,她会让江以安多跪一会儿,而且不许江贺宁给他拿垫子。江以安倒是无所谓,冲着那个还是半大小女孩的江贺宁挑了挑下巴,表示你哥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
江以安回忆起这些场景,好像一切都历历在目近在眼前,他靠着门看着房间里说话的母女两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这些天,公司的事,小宁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此刻,江以安好像终于又回到了以前,那些他紧紧抓住的,恋恋不舍的时光。
江贺宁看见周蓉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她好似心情很好,嘴里断断续续哼着曲子。
看见江贺宁进来,周蓉脸上漾出一抹和煦的微笑,看上去精神状态比前几次都要好。
“小宁,快到妈妈这里来。”
“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周蓉举着杂志,向她展示内页上某个时尚品牌的当季新品。
“好看,很适合你。”
江贺宁看着床头的几本杂志跟水果,不由得有些好奇,她记得之前妈妈有些朋友也会时不时过来看她,看来是这两天又来了。
“这些都是王阿姨送来的吗?”
王阿姨是周蓉打麻将的麻友,经常三不五时过来疗养院,她们经常一聊就是一下午,江贺宁对此很感激。
周蓉瞥了一眼床头。
“你哥送来的啊。”
“我说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还跟小安闹别扭呢?怎么说他也是你哥哥。”
周蓉抬起头来,耐心地跟女儿说话,“我问他你怎么不来,他说你生气了,也不见他。”
“他说下次你再离家出走就把你绑回去,我看也是,怎么越大越喜欢耍小孩子脾气呢?”
“小宁,妈妈不希望你们兄妹俩吵架,知道吗?”
说完,周蓉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回到杂志上。
有股寒意从江贺宁的脚底窜上来,一直侵蚀到她的天灵盖,她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完全无法理解周蓉的话,那些字在她眼前蹦来蹦去,好一会儿才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陈向东来过了,在江贺宁明确告诉他不希望对方再以江以安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借周蓉之口,在警告她么?
江贺宁慢慢攥紧了拳头。
她看向窗外,总觉得有一双阴鸷的、湿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无论去到哪里,那双眼睛都在向她传达一个信息。
不要妄想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