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宁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她仍然记得上次被他强拉着去墓园的时候,陈向东冷着一张脸说这是你们江家欠我妹妹的。
他扯着她的胳膊,江贺宁的膝盖磕到石板上,很疼。
说实话,她是不愿意去的,只要看到那张黑白照片,就好像有个声音在无形提醒自己你不该这样安安稳稳活着。
有个叫陈念肖的女孩,死在了你过生日的那天。
就算有人告诉她说这一切都和你无关,但是他们不知道陈念肖曾无数次来过她的梦里,就那样一言不发看着她。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江贺宁硬是从女孩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什么。
她似乎在说,江贺宁,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江贺宁寥落地笑了一下,试图从陈向东身上下来,她不想去。
但是陈向东愈加箍紧了她的腰。
“阿宁,别这样。”
江贺宁不明所以,甚至有些想笑。别这样?这样是什么样?她不想看见那双笑得天真烂漫的眼睛,更不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江致远有可能犯下的错误。
就算真的跟江家有关,江致远现在生死未卜,难道就不算赎罪么?
非要她们一家整整齐齐跪在陈念肖、陈宝的墓前七天七夜才叫赎罪么?
江贺宁明白了,之前陈向东所做的所有事情,不过都是为了这一步,都是为了陈念肖而已。
是她愚蠢,竟然真的认为陈向东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为了这么一点缥缈的喜欢,自己也竟然想把心交付出去。
男人的见女孩的脸沉下来,眼睛里笑意也完全散去,他叹了一口气,“阿宁,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了。”
江贺宁闻言愣怔了一下,随即心里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扎进去,在她还没来得及喊疼的时候,那根针就已经消失了,深埋进骨血里。
男人的继续说着,“上次……上次我都没来得及跟念肖介绍你。”
“我只是希望留住你,但是那对你伤害太深了。”
“阿宁,我想让她好好看看你。”
江贺宁觉得整个人有点麻木,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再试图从他怀里挣出去。
“我不知道……”沉默了半晌,她说。
江贺宁是真的不知道,一切都太快了,她好像理解不了陈向东对自己的那种灼热的感情,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真的要离开他,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她觉得自己承担不了这份沉甸甸的期待。
“阿宁,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男人倾身过来,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只要陪着我就好,不要离开。”
江贺宁看着男人充满期待的眼睛和那道眉骨疤,木木地点了点头。
陈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他眼神灼灼的,“阿宁,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高兴。”
江贺宁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她觉得有只手在无形中推着自己往前走,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身不由己。
她喜欢陈向东吗?手不由自主抚上了那道疤痕,硬硬的,有些烫人。
男人眼底的笑意愈深,江贺宁随即反应过来要把手拿开,但是陈向东攥着她的手不许她放下。
“疼吗?”她意有所指。
“你多摸一摸就不疼了。”他答非所问。
江贺宁想,应该是喜欢的吧。
陈向东把女孩裹得像一只白白胖胖的粽子一样,江贺宁从围巾里探出脑袋,觉得此刻有点呼吸困难。
“热……”她出声抗议。
陈向东往她身上套外套,头也不抬,在这种时候,男人总是强硬得不许她有一点点违抗。
“不热的,外面很冷。”
但是他自己就穿了一件大衣。江贺宁气结,梗着脖子不再看他,她不仅呼吸困难,而且行动也很困难。
陈向东被女孩逗得心痒,他俯下身,在女孩嘴角亲了亲,然后拉过来女孩的手强硬地跟她十指紧扣。
“走吧。”
雪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
今天路上车辆行人都很少,江贺宁能感觉到车速很慢,她也没去管,只是盯着落在车窗玻璃上的雪花出神。
真美啊,一切都被白茫茫的雪盖住了,好像整个世界被按下了关机键,只等着雪化的那一天重启。
每当这个时候,江贺宁就格外想念自己的家人。
之前的每个冬天,她都盼望着下雪,盼望着能在江园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江以安笑她跟个小孩一样。
这个时候,周蓉应该在厨房里忙活她那一盅煲了一下午的汤,就等着江致远从公司回来了。
江贺宁会看着天空:明明天气预报里说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下雪来着,怎么不下呢……
江以安从后面悄悄贴过来,在她耳边大喊一声“江贺宁!”
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自知追不上江以安,她就直接去找周蓉告状,“妈!哥哥他吓我!”
厨房里传来周蓉的呵斥,“你整天欺负你妹妹!”
身后传来江以安的声音,“江贺宁你就会告状!”
——
江贺宁看着眼前的景色变幻,脑袋里放空,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今天的墓园比之前更加安静,好似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了,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些墓碑。
安静之外,多了一些肃穆。
陈向东牵着江贺宁的手,一级级踏上台阶。脚下有薄薄的雪,他紧紧攥着女孩,生怕她会滑倒。
江贺宁手上的骨头都被攥疼了,她觉得这个人有点小题大做,正准备说没关系自己可以走,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
依旧是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黑白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贺宁总觉得照片上陈念肖的笑容比之前冷了几分,好像带着一点勉强。
她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陈向东把花放下,然后拂去墓碑上的雪。那些积雪碰到温热的手掌一点点开始融化,手心里沾了一些雪水,很凉。
凉到让他想起念肖离开的那天,也是这么冷的天气,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念肖的手像冰块一样冷。
他握着妹妹的手,试图传递给她一点点温度,希望念肖能站起来,像以前一样喊他一声哥哥。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在心里麻木而又理智地判断着,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是血还是泪。
都一样冷。
江贺宁慢慢蹲下去,她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开,听说这都是陈念肖喜欢的东西,看着这些零食,江贺宁才觉得念肖是个小女孩。
是宋言嘴里的,那个可爱的活泼的小女孩。
“念肖她,”陈向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她离开之前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江贺宁的手顿住了。
她重新抬头去看女孩的眼睛,应该不是错觉吧,陈念肖的眼睛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伤痛跟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