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几乎是在一瞬间暴怒。
两人之间也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她讲这些?”
“这只会徒增她的痛苦你明白吗?”宋言拽着陈向东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拳头下一秒就要挥上去。
陈向东并不反抗,只是眼里带着星星点点莫测的笑意。
“宋言,你可以为了念肖打我,但你不能为了江贺宁打我。”
“你没有资格。”
轻飘飘几个字,抽走了宋言所有力气。
是的,他说的对,我甚至没有资格。
对于江贺宁,他起初不过是同情,并没有想跟她沾上关系。但是就是那一个晚上,江贺宁单薄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沙发上,脸上泛起高烧带来的潮红,宋言突然就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无耻,他卑劣,他像个偷光的贼,又畏惧偷来的光太过刺眼,几乎将他灼伤。
但是和江贺宁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忘记这些事情,不用急着把念肖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只是以一个惯会假笑的面具活着,也可以。
他想过,江贺宁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时候要她怎么面对呢?宋言觉得无论如何,至少要亲口告诉她。
眼下就用偷来的幸福活着也没关系。
只是现在,这一点点幸福也被夺走了。
但是他没有资格生气,因为对面是陈向东,他是陈念肖的哥哥,他比自己更早爱上江贺宁。
他的痛苦,只会比自己更甚。
宋言沿着咖啡馆漫无目的地走,天气晴好,但是不知道心里为什么难过得很。
他不敢想象江贺宁从陈向东嘴里听到自己时她是什么反应,是愤怒还是生气,或者仅仅摇头说:我不在乎。
再发消息过去,已经出现了醒目地红色感叹号。
宋言在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庆幸:至少她生气了,至少她并不是完全的不在乎,对吧?
走着走着就到了江贺宁家。
他心想,来都来了,至少让我见一面她吧。
然后我从此就死心。
宋言能感觉到江贺宁就站在门口,神经外科主任的觉察力总是敏锐的。
但是江贺宁只是站在门后面,并没有开门。
宋言自嘲地想了想,也好,也好。甚至心里有一点点窃喜一闪而过,他怕自己见到江贺宁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贺宁,我没有……”宋言敦促自己说下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场,“我没有不怀好意地接近你。”
好拙劣的开场白。
“你在我面前,就只是江贺宁。”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和陈向东无关,和念肖无关。”
竟然真的在江贺宁面前提起了念肖,宋言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
江贺宁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她觉得门缝里一直有冷风灌进来。
搭在门上的手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江贺宁本来是不想开门的,她也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听宋言的解释,之前那些话不过是说出来故意和陈向东对着干的。
甚至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点点扭曲,凭什么从始至终都由陈向东来调动她的情绪?
但是现在宋言真的站在她面前,隔着一扇门,轻声细语跟她解释,江贺宁就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动容。
门慢慢打开一条缝。
宋言一时不防江贺宁开门,他在心里紧急铺陈的那些话还没有说出来,该怎么辩白,该怎么求得她的原谅。
即使两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即使他对江贺宁不过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地试图拯救她,不愿意看见她走上和念肖一样的路。
“进来吧,外面冷。”江贺宁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看他不过是看向一个陌生人。
宋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门。
江贺宁的家里倒是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许是太过简洁的装饰,让人几乎看不出这是江氏千金的家。
宋言听说,江园已经被银行没收了,这是江贺宁租来的房子。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江贺宁在外面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承受的一定比想象中多得多。
江贺宁接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她并不说话,只是在旁边坐着,眼睛微微阖上,似是有些疲倦。
“最近还好吗?”宋言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蠢的蠢问题。
他期待江贺宁说什么?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空而无用的大话,是宋言以前几乎不会说的。但是面对着安静的女孩,他却只能想出来这一个问题。
一星期没有见面,你过得还好吗。
“喝完水就走吧。”
江贺宁答非所问,她突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开门让宋言进来,明明没有什么话可以讲。
或许她有点怀念之前宋言在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插科打诨逗她笑的日子,现在这仅剩下的一层保护膜都没有了,两人之间的话题突然间就变得鲜血淋漓。
不再是咖啡、食堂、医院、手术。
而是陈向东、陈念肖、陈家、江家。
她觉得,我累了,我不想再听了。
江贺宁起身站起来,准备离开客厅去卧室,仿佛只有在床上盖着被子的时候,才能完全不受冷风侵袭。
宋言看见她转身离开,要将自己隔绝在她的世界外面,下意识扯住女孩身上的毯子。
但是又不敢用力,好像怕她生气一样。
“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
江贺宁沉默地站在沙发边缘,她慢慢转身回头,眼睛看向宋言,但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宋言第一次从她脸上看见这种冷淡的神情,仿佛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彼此不相熟的时候。
他只能紧紧拽着毯子不肯撒手,那是两人唯一还产生联结的东西。
江贺宁看着他的手,却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事一样。
“你先放开一下。”
这话在宋言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但是他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毛毯的一角已经被捏出明显的褶皱,无论怎么抚平都无济于事了。
他的手垂在沙发上,头低下来,看着玻璃杯里的那半杯水。
宋言想,我还没喝完呢,所以不用走。
他贪恋着这一点点从江贺宁那里汲取的温暖,也好像完全不在乎陈向东今天说的话。
我们是公平的,陈向东。
她平等地厌恶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