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铮气血上涌,他的眼角眉梢被染上一片赤红,让江贺宁都不由得愣住。
太过于陌生的目光。
以至于忘了自己眼下尴尬的处境。
然后就看见陆云铮大步冲过来,一把拽住自己的胳膊,试图将她从陈向东手里拯救出来。
但是江贺宁只觉得痛,陆云铮的力气太大,自己的胳膊也不知道脱臼了没有,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从肩膀蔓延开来。
偏偏陈向东这边还不撒手。
于是自己像一个玩具一样被人一人扯住一边,场面看起来十分滑稽。
江贺宁来之前想的是找个角落随便坐坐,等着陈向东把自己忘了之后就偷偷溜回家,反正也没人注意她。
但是眼下,自己被两个神经病互相拉扯,不受控制地成为全场焦点。
江贺宁几乎是气急反笑。
她看向陆云铮,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溢出来,“你松开我。”
陈向东那只手堪堪可以忍受,陆云铮不管不顾地这么一拉,她才是真的要脱臼了好吗?
陆云铮看着江贺宁,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小宁,他是陈向东你记得吗?你家破人亡就是他害的……”
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江贺宁突然就明白酒会上这些人的眼神里除开同情和落井下石,还有什么她应该明白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和陈向东出现在这里。
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不对,不应该,不能这样。但是有没有人给她选择,没人问过。
“够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江贺宁突然笑了笑,让陆云铮心惊。
他执拗地不松手,没注意到江贺宁的额头已经因为疼痛沁出微微的汗。
陈向东眼底一片冷硬。
他起身,只一瞬间,揪住陆云铮的领带,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拖离了江贺宁身边。
然后扶了一下陆云铮踉跄的身子,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毕竟是你和沈小姐的订婚宴,别让人家难堪。”
此话一出,陆云铮如凛冬夜里凉水泼身,大梦初醒。
不,不是这样的……陆丰答应自己只要来这个酒会,只要和沈若见上一面,就会帮他找江致远。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父亲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己太过愚蠢才是相信他。
怪不得,他挽着沈若进来的时候,有人小声说:恭喜陆公子?
他莫名,只当是对方认错了人。
怪不得陆思文被三令五申天天泡在公司几乎和他见不了面,原来是陆丰怕他说漏了嘴,毁掉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切。
他的人生,从来不由得自己。
当初跟着陆丰去江园拜访,也是不情愿的,他心里有所谓艺术家的清高和自持,对商场上觥筹交错尔虞我诈的环境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但是江贺宁不一样,她沉静得像是一块稀有的玉。
陆云铮只看她一眼,就在心里想,我这辈子就栽到这个女孩身上吧。这样呆愣的神情惹得旁边的哥哥都有点看不下去。
但是江贺宁好像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陆云铮想,没关系的,只要江致远和周蓉喜欢他,总有一天他会以江贺宁男朋友的身份踏进江园的大门。
至于陈向东,他从未放在眼里。
不知道这人怎么进的江氏,但总归不过是江家的一条狗。
但是在后来的热谷,江贺宁在市中心那家顶层漂亮的餐厅里,说自己喜欢的是陈向东?
凭什么,他凭什么?
陆云铮黯淡到低进尘埃里。
看见那个男人和小宁亲密地走在一起,就在她面前,陆云铮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危险,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一拳就硬生生挥了出去。
江贺宁看他的眼光,从未如此陌生。他心里苦笑,好吧,我接受不了,但是没有办法。
紧接着,就是江氏出事,江家出事。
陆云铮不知道江贺宁如何撑过这一切,但是他知道心高气傲如小宁,是断然不会来请求他的帮助。
只是彼时的陆云铮忘记了,自己究竟有什么能力帮助江贺宁从泥潭中脱身呢?他的一切不过和那些二世祖一样,都拜自己的父亲所赐。
难道画出几幅不成气候的作品,就真的以为能足够保护她了吗?
但是陆云铮只是想尽快陪在江贺宁身边,看着她无端落入地狱,他心疼得几乎落泪。
只能死皮赖脸去医院门口等。
陆云铮以为,终于可以和江贺宁更进一步了,在那天女孩不可言说的眼泪里,在那碗没有放香菜的馄饨里。
甚至有时候陆云铮非常卑鄙地想着,如果江家没有出事,他是不是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甚至一起养了一条狗,叫江幸福。
小小的,健康的,可爱的。
但是今天,陆云铮看见江贺宁在陈向东身边,她好像不情愿,但是自己竟然无计可施。
那个男人贴心地将他的领带摆正,贴心地告诉陆云铮别让沈若难堪。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力气。
他看向沈若,轻声问:“你知道的,是吗?”
那个温婉的女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自己爱慕陆云铮这么多年,以为今天真的是两人心意相通的结果。
但是陆父在昨天告诉她:小若,云铮这孩子就是有点犟,但是你放心,他迟早会喜欢上你的。
迟早,但不是现在。
于是沈若就稀里糊涂地进入这场骗局。
她看见陆云铮贴心地将她介绍给自己熟识的人:沈若,我爸朋友的女儿。
客气,疏离,绅士。
现在陆云铮盯着她,问自己是不是一个骗子。女孩好像终于承受不住被众目睽睽之下拷问的压力,放下酒杯落荒而逃。
陆丰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他没想到自己一会不在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陈向东一个年轻人,手腕狠厉,任谁都不遑多让。
其实在合作上也并非全然没有商量,但是他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让陆云铮尽快订婚?
陆丰不明白。
陈向东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这样的古董也只有陆丰他们这代人才喜欢。
“怎么说,都是一桩划算的生意吧,”他笑意不达眼底,“听说沈家小姐仰慕你儿子很久了。”
陆丰算了一下,确实是一桩值得考量的生意。
沈家这些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在政商两界都吃得开,和她家联姻几乎没有坏处。
旁敲侧击问过陆云铮几次,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是江贺宁,甚至偷偷从家里搬出来去外面租房子。
陆丰气得血压升高。
他以退为进,说你和沈若接触接触,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帮小宁找江致远。
小宁,又是小宁。
他想陆云铮不如陆思文忤逆,那个沈若也并非不如江贺宁漂亮,说不定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
这个以酒会名义上的订婚宴不过是顺水推舟。
陆丰看着陆云铮挽着笑意盈盈的沈家女儿,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但是他没料到江贺宁也出现在这里,还是和陈向东一起来的,等陆丰反应过来,酒会上已经闹了起来。
沈若脸色难看,踉跄着跑了出去。
沈家又岂能善罢甘休?本来就是委屈了人家孩子。
陆丰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两根三根暴起,他不由得怒斥陆云铮:“还不去追?不成器的东西!”
但是陆云铮却置若罔闻,仿佛完全不在意沈若跑去哪里。
他定定地看着江贺宁,期待她有所回应。
但是却被陈向东挡住了视线。
陆云铮自嘲地笑了笑,这个酒会,原来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然后陆丰就看见陆云铮转过头来,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和坚定:“我不会娶沈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混账!”
陆丰暴怒,一巴掌扇在陆云铮脸上,霎时间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