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地像一座冰山。
最初认识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如今这个局面。
——
陈向东来的那天,江贺宁刚好放暑假回来。
司机祥叔一路上都在跟江贺宁说夫人有多想她,早早备好她爱吃的饭菜在家里等着了,江贺宁舟车劳顿,淡淡应和着。
车接近进江园大门,门口梧桐绿意森森,炽热的阳光洒下来,满地斑驳。
门口站了一个人。
盛暑天气,他却穿着黑色衬衫,袖子稍稍挽上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他整个人笼罩在树荫下,头微抬,看着身旁的梧桐。
江贺宁不记得见过这个人,她愣了一下,问祥叔那人是谁。
“陈什么来着,”祥叔把车熄火,“好像叫陈什么东,来找江董的。”
父亲的下属她多少见过一些,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小宁,夫人说她去商场给你买蛋糕了,我去接她一下。”祥叔打断她的思考,“你先进去吧。”
江贺宁点头,“我先把箱子拿下来吧。”
祥叔箭步冲过来,边挡住她边咕哝说你们小女孩箱子这么沉还是别自己抬了,累着自己怎么办。
她哭笑不得,“祥叔,没有很重。”
周蓉的电话又一次打来,估计是催祥叔去接她。
祥叔把箱子从后备箱拿下来,抬头间看见门口梧桐下的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哎哎哎,”他招手,“陈东?你叫陈东是吧?你帮小宁把箱子搬进别墅里去。”
还没等江贺宁做出反应,祥叔说完就起身上了车。
她对祥叔的做法无奈扶额,也没打算让别人提箱子,反正到别墅门口的台阶也不高。
还没碰到行李箱拉杆,旁边就猝不及防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小臂上青筋若隐若现,顺着手侧探进衣袖里,让人止不住想一探究竟。
视线顺着衬衫往上走,男人胸口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上,漏出来一小块光洁肌肤,银色项链上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戒指。
好像是女式的,江贺宁想。
她抬头,撞进男人黑沉沉的眼眸。
寸头,剑眉,薄唇,单眼皮,英挺的鼻梁。眉上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疤,好像在彰显此人野性难驯。
好凶的眼睛,江贺宁心里一紧。她没来由的开始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男人只看了她一眼,就将行李箱接过去,三两步送上别墅台阶。
24寸的箱子在他身边体贴的像是20寸的,轻松到好像完全不费力气。
刚刚祥叔搬的时候都有些吃力。
江贺宁在男人转身出门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谢谢你,”她迟疑了一下,“陈东。”
男人路过她身边,他瞥了一下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盛夏午后的阳光均匀铺在她身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依稀可见,衬得她好似易碎的瓷器。
“陈向东。”他薄唇轻启,脚步却没有停留。
江贺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尴尬。
“我叫江贺宁。”她冲着男人的背影说,嘴比脑袋更快一步反应过来。
陈向东转头,眼皮掀起看了她一眼,却没什么额外的情绪。
周蓉回来的时候江贺宁正在房间里开箱子,她不擅长收拾东西,卡扣一打开衣物就散落了一地。
“小宁,妈妈回来了!”周蓉在楼下喊得热切。
江贺宁扔下满床杂乱的东西,迈着轻快的脚步就下了楼。
“妈!”她小跑过去,扑进妈妈怀里。
无论长多大,江贺宁都觉得在自己父母面前是个小孩。
周蓉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江贺宁,确认她没有瘦才安下心来,“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然,每天都有吃米饭。”江贺宁笑得灿烂,让很久没见她的周蓉都愰了神。
自家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这就对了嘛,你别整天想着减肥,好好吃饭才行。”
“我知道了妈,你买的什么蛋糕?是不是冰淇淋的?”
……
“我爸呢?”菜一道道端上桌子,江贺宁才想起来问,“我哥也不回来吗?”
“最近公司比较忙。”周蓉盛了一碗排骨汤在自己女儿面前,“晚上应该能回来吃饭。”
“我跟他们说小宁你今天回家。”
江贺宁却突然想起那个叫陈向东的男人,他不是在江园门口等吗?
周蓉听闻有些诧异,“我回来没看见有人啊。”
“陈向东?没听你爸说过,公司的事他和你哥在管着。”周蓉又开启唠叨模式,“小宁,你要不就回家让你爸在集团安排一个位置吧,学医太累了……”
江贺宁三两句搪塞过去,忙说自己太累了有事以后再说。
她低头小口喝着香气扑鼻的排骨汤,有些心不在焉。
别墅里冷气开得足,披上外套才觉得舒适。而外面接近四十摄氏度的天气,被太阳炙烤的每一秒钟都觉得煎熬。
江贺宁突兀地想到男人额头上细碎的汗珠,在张牙舞爪的阳光下闪烁出破碎的光芒。
陈向东,真是个好记的名字。
饭毕,周蓉起了困意,说要回房间睡一会。
江贺宁本来打算回房间继续收拾东西,但她却止不住朝着门口看去。
他还在等吗?可是我爸又不在家……
她脚步仿佛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朝着江园门口走过去,午后温度还在升高,她感觉到肌肤发烫。
梧桐树下果然没了人影。
江贺宁站了一会,边转身边暗问自己在干什么。
“有事吗?”有声音在背后传来,声线低沉不带温度,与三伏天的天气格格不入。
像是裹着冰碴子。
江贺宁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她脚步僵硬地转过来,对上那双不带情绪却让人想后退的眼睛。
不知怎的,江贺宁有些怕这个人的眼神,像是不起波澜的古井,不知深浅,看久了引得人往下跳。
原来他在树后面。
“你还在等我爸吗?”江贺宁迟疑了一下,“他在公司。”
她看见陈向东眼眉低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好。”
别墅区不好打车,江贺宁看见他径直离开梧桐树荫的庇佑,往马路那边走去。
此刻温度升至一天中的最高点。
江贺宁回想起她与陈向东的初见,记忆里最先蹦进来的镜头就是这一幕。
他的背影沉默而坚决,像是要走进烈日灼心的旋涡。
晚上父亲江致远江以安果然回来吃饭了,两人回家后跟周蓉一样先看看他们的小宁有没有瘦。
“快毕业了,要好好准备。”江致远一如既往地严厉,江家典型的严父慈母家庭。
江贺宁乖乖点头,眼神却瞟向哥哥,果然他在那边偷笑。
都是公司的二把手了,在她面前还是这么幼稚。
一家人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热热闹闹吃过饭了,这顿晚餐每个人都说了很多话。但主要还是围绕着江贺宁。
“有没有谈男朋友?”江以安笑得像狡猾的狐狸。
周蓉和江致远听到这话,眼神齐齐落到她身上。
江贺宁翻了个白眼,“上课累死了哪有精力谈恋爱。”
江以安还想问点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反问江以安最近有没有换女朋友。
果然哥哥的花边新闻总是能吸引大部分火力。
江以安生了一张白净精致的脸,再配上那双桃花眼,总是有无数女孩为他前赴后继。
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江致远对他的风流韵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一家人放松地吃着饭竟然也想着打趣他两句。
江贺宁看着哥哥精彩纷呈的表情,很想拿手机拍下来。
吃完饭,江致远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公司事务,周蓉打开狗血八点档看得津津有味。
兄妹两人坐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江以安说集团内部业务重组,所以最近很忙,不过他会抽出时间好好陪江贺宁。
“你是不是又想做坏事拉我垫背。”江贺宁一眼看穿此人的把戏,毫不留情戳穿了他。
江以安捏她的脸,完全没有被看穿后的心虚。
“哥,陈向东是谁?”江贺宁突然问。
“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他的?”江以安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
“今天他在门口等爸。”
江贺宁看见江以安勾了勾嘴角,脸上扯出几分讽刺和不屑。
“他啊,就是那个重赏之下的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