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英家的第三进院,几分钟之后,咣啷啷跑出十多个七八岁以上的小姑娘,有的惺忪睡眼,有的衫歪鞋掉,衣衫整洁的也有四五个,或许恰巧还没就寝。她们的小脑袋,灌输的都是十三四岁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侍夫思想;跟她们谈天文地理,安邦定国,可能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不懂;但跟她们谈相夫教子,刺绣描红,铁定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都懂。
十三个小女孩来到前厅茶室门外停下,就有稚音问道:“爷爷,今晚有什么喜事吗?咋平时叫我们小臭货的改口叫丫头了?”
余下小女孩喳喳笑出了声,又有个人悄悄道:“说不定等会儿叫小宝贝呢?”
“你咋知道?”旁边的几个小女孩问。
“这还用问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就等着瞧吧!”
返回茶厅刚说了几句话的孙殿英,便听到门外传来的嘈杂声,忙掀帘出来:“哦哦!我的小宝贝们都来了,快整整衣衫,进来拜见铁衣哥哥。”
小姑娘们喳喳雀笑,次第进入茶室,双双小圆眼滴溜溜乱转。爷爷叫她们过来拜见一个人,这是小事一桩,屈一屈膝,叫一声叔叔好,哥哥好,姐姐好之类的话就可回房,这是彰显有钱人家的教养;一墙之隔,与村子里的其他顽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可是,事情却出奇的糟糕,没来得及礼敬孙锦昌和孙凯鹏,小姑娘们便有三分之二指着寒铁衣骂开了:
“你这个小偷,偷锅偷米偷鸡鸭,害得我家两天没锅煮菜……”
“你是大强盗,搬走我家那么多宝贝,胆量真大啊!竟然还敢来我家……”
“爷爷,是不是你抓住他了,叫我们过来踹他一脚吗……”
“爷爷,抓住他了就快报官,听说这几天县大爷都在村里,让县大爷带回去判他死刑……”
待得孙殿英品出味来,十三个孙女几乎全部开口对寒铁衣骂了一遍。如同热锅上的孙凯鹏,此时爆发出雷鸣大笑,庆幸没有鲁莽带这个小子回家,前车之鉴,明天回去得好好叮嘱家人。
孙锦昌也笑,笑得泪花流出。心想:有理说不清的十个士兵来拉财物时,用牛车足足拉了十天,稍有不顺,便打人,还砸家具。那时,三个家,哪一家不对寒铁衣恨得咬牙切齿?天下最恶毒的话都骂了个遍,骂到无词了就重复骂,女人们搬梯子站在围墙上对着村子骂,以此来宣泄心中怒火。
要不是畏惧珍珠红酒,都想冲进村子去撕烂梅丫头。都是她长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勾引住这个小叫花不愿离开村子。
十三个小姑娘骂完寒铁衣,又次第走出房门,夜深了,得回去睡觉儿了。她们的娘亲等在门外,各领了自家闺女提着灯笼回房。
人走尽,寒铁衣笑道:“殿英伯,莫放在心上,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她们。待我来你家吃饭时,我会带些礼物来给她们谢罪,今晚就谈到这吧!”
从孙殿英家出来,寒铁衣找了个僻静处,穿上风力能氢气服,飘飞到村南草地,看到三座并排的大庭院已臻完工。房子虽还没未铺地砖,但大伯母和二伯娘已带着孩子们住进房内。一是白天可以帮忙干活,二是银子她们不敢贪,看着难受,三是这里有她们需要的雄性动物。
看罢此处,寒铁衣去了六十里外的南面山脚,往挖坑洞里丢了两块几百斤的金石,并在百夫长周朝天的床头放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是买卖青砖的要求和细节。
东面十三座木屋,仍然沉睡在夜色之中,寒铁衣一身冲锋衣服,坐在打捞珍珠红酒的那口井沿。
十二座木屋,十二个‘女主人’在打着鼾声。现在是四更天,夜凉风寒的深夜,寒铁衣听到孙瑾福与赛金花在谈话。
“我儿子铁栓没了左脚踝,好好的一个人,废在小乞丐手里,我十二个姐妹,没一个不恨他,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这是赛金花的声音,她跟孙瑾福都是一米八几,是村中的两大巨人。
孙瑾福的声音在说:“等小蛮牛长大了亲自报仇不是更痛快吗?何必急于一时?”
“等我儿子长大,这个小魔头都不知跑哪里去了。你跟他有机会接触,悄没声从背后捅上一刀,以后我就只侍候你一个,好不好?”
孙瑾福冷然一笑,笑得很轻声:“你不知道他很厉害吗?这是让我去送死啊!”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对你那么好,咋就不能爽快答应下来呢?”
“这小子让我吃上了肉,喝上了美酒,一口一个爷,挺尊重我几个老头。你儿子能做到吗?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孙瑾福打开了房门,继续说道:“他让我们住青砖瓦房,全村人都有,再执迷不悟下去,你十三家都会遭灭顶之灾……”
赛金花骂道:“老娘虽没有美酒,但肉还是让你吃得饱饱的,你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叫我姐妹都不要再来找你们了。”
第一个离开木屋的是赛金花,她肚子很饿,一双脚很自然走向村南。她知道昨晚兵痞们在降龙树开宴席,她不敢过去,现在静悄悄的,到那边瞅一眼没问题吧?
自五年前孩子他爹战死沙场后,她就没吃过一块肉,闻到肉香,都想去撞墙。最近莫名其妙能吃上稠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觉得那小乞丐很坏,坏到全村的粮食都归他一个人所有。
全村没一个人能制服他,那就只能搞暗杀。
赛金花来到降龙树下,天开始有点微微亮,她看到一大堆小孩瘫倒在地上,还有醉得东倒西歪的兵痞子。
十一张桌子,杯盘狼藉,盘中有许多没吃完的红烧猪肉。赛金花狂咽口水,冲过去,抓起便往嘴里塞;嘴里吃着,还不忘往怀里装。
隐伏在附近的村民,见村中一姐带头,恶过虎狼的兵痞们又没醒来,纷纷从暗影处冲出:生的,熟的,吃过的,不管是啥,只要是肉,就往嘴里塞,往怀里装,往衣袖里藏。
不消片刻,连地上绑着的鸡鸭,桶里养着的活鱼,都被数十个村民在无声无息中席卷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