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谷的天阴沉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压垮,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堆积着,好似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峰,直逼人的头顶。
古战场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夹带着尖锐的沙砾,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利刃,无情地抽打在人们的脸上,打得人脸生疼。
年依红一动不动地站在葬龙渊的裂缝边缘,身姿挺拔却透着决绝。血旗牢牢地插在焦黑的岩石缝里,旗面在狂风中肆意飞舞,猎猎作响。
她那美丽的脸庞此刻布满了凝重,双眸紧盯着远处地平线上翻腾的黑雾,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是阿兰的蛊虫大军,蛊虫血海的虫群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所过之处一片荒芜,连草根都被啃得精光。
“大小姐,探子来报,埕魔彘怪收了牛二和猪婆,正带着斩将大营兵卒往这边赶。”采薇独眼上蒙着布带,手里紧紧攥着半截带血的箭矢,声音因焦急而微微颤抖。
“咱们的骷髅兵折了三成,剩下的骨头上全是蛊虫咬的窟窿……”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那仅存的独眼满是绝望和疲惫。
年依红依旧沉默不语,白骨化的右手缓缓摩挲着血锄柄,仿佛在从那冰冷的触感中汲取力量。
前日她为了救采薇等被困的女兵卒,再次从葬龙渊裂缝里拽出这把锄头时,岩壁上突然浮现出十三爷的刻字——“锄裂山河日,魂归葬龙渊”。
此刻,锄刃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渊底传来的嗡鸣,那颤动透过掌心,直抵她的心底。
……
三千里外,阿兰坐在牛霸的肩甲上,神色得意。这具三丈高的蛊虫傀儡每走一步,地下通道就塌陷一截,发出沉闷的声响。
腐肉里钻出的蛊虫像下雨般簌簌掉落,所落之处瞬间被占据,把途经的村落变成了一个个恐怖的虫巢。
“公主,前面就是黄石盟最后的村落了。”蒙面丫鬟小心翼翼地指着远处冒烟的山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三天前她们刚血洗了那里,现在焦土上还插着半扇被虫蛀空的木门,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悲惨。
牛霸的牛角突然喷出绿火,烧穿了岩壁。藏在山洞里的老弱妇孺发出惊恐的尖叫,慌乱地逃窜,却被地底钻出的腐尸蟒缠住脚踝。
他们拼命地挣扎,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
阿兰抚摸着心口的血色虫壳,嘴角上扬,听着那凄惨的叫声,轻蔑地轻笑:“把这些活人全部活祭,应该就能彻底复活青敖了,到时候,蛊虫血海有了牛霸和青敖,埕魔彘怪你们俩都要死。”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和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控一切的那一刻。
……
埕魔彘怪的新营帐扎在乱坟岗上,周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牛二扛着一截巨大的树桩子,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狰狞。猪婆跪在地上,捧着一块腐肉舔得啧啧作响,嘴角沾满了令人作呕的汁液。
“黄石盟算个什么玩意儿,一群老不死的镇狱人,可想过有今天?”彘怪伸出一条长长的手臂,用力地拍了拍牛二的肩膀,眼中满是轻蔑。
“桀桀桀,趁着先锋血旗未到,牛二兄弟,去把年府那丫头的先头骷髅旗拔了……”他大声命令道,声音在营帐中回荡。
山鸡蹲在帐外磨刀,听到里头传来的惨叫,不禁缩了缩脖子,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
食人老祖的根须突然缠住他脚踝,树头上睁开三只复眼,恶狠狠地说道:“怕了么?等葬龙渊吞够战魂,咱们就是黄石盟的新盟主。”
……
葬龙渊裂缝扩到百丈宽时,三方的先锋人马终于撞在一处。
年依红的血旗依旧坚定地插在渊口,身后五千骷髅兵卒架起骨矛,严阵以待。
阿兰的蛊虫海从东侧汹涌而来,腐尸牛魔的蹄子踏得地动山摇,每一步都让大地颤抖。
西边埕魔彘怪的斩将旗黑烟滚滚,食人树怪的枝条卷着人族俘虏当盾牌,那些俘虏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活人死人兽族虫子……倒是齐活了。”年依红冷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带着嘲讽和决然。她举起血锄指向渊底,大声喊道:“可惜这葬龙渊,装不下这么多贪心的鬼。”
话音未落,第一次的混战一触即发。
蛊虫如潮水般扑上骷髅骨架,尖锐的牙齿咬得骨渣四处飞溅。
食人树怪的根须紧紧缠住牛霸的腐腿,却被毒囊喷出的虫潮瞬间蚀断。
年依红的白骨手背裂开细纹,每挥一次锄头就有骨片崩落,可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混战中,西山阳突然尖叫着扑向渊口。他的招魂幡疯狂地缠着采薇的腰,两人一起跌向裂缝:“依红!底下有东西在拉我——”
……
年依红的血锄在千钧一发之际勾住采薇衣带时,渊底突然传出炸雷般的吼声。
那声音震得蛊虫成片坠落,食人树怪惊恐地缩回根须,连牛霸都踉跄着跪倒在地。
“先登儿郎何在!”
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采薇的独眼猛地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惊喜。
这嗓音她听了十年——是十三爷!当年烈火焚城时,他便是这样吼着带五百老兵冲向火海。那英勇无畏的身影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裂缝中腾起冲天血光,无数半透明的战魂踏空而出。兽族的青毛狼骑兵、人族的断刀手……全是黄石谷战死的亡魂!
他们的兵器交叉成网,硬生生把裂缝压回三丈宽。
“阿爹……”年依红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血锄“当啷”掉落。
战魂最前方,十三爷的虚影提着石中锄,锄头正指着她插在渊口的血旗。
所有亡魂齐声咆哮,声浪震散蛊虫海:“葬龙渊,活人退!死人守!”
阿兰的虫壳“咔嚓”裂开,埕魔彘怪的黑旗自燃成灰。
年依红望着十三爷的虚影渐散,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终于明白血旗为何插在这里——葬龙渊的底下镇压着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