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二人乘龙辇回了营帐。
林婉宁垂眸看着被他紧紧牵着的手,想着方才钱家都未来得及谢恩,裴玄清便拉着她径直上了龙辇。
这真是气狠了,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下了钱家与皇后天大的面子,帝后不和的传言往后恐怕便是深入人心了。
被他牵着手,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满是孤寂落寞。
他的背脊宽阔紧实,即便整个大周压在上头,也不曾弯下一点。
可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少年郎啊,这样沉重的天下责任压在他肩上,还要极力不让人觉出沉重,很痛吧?
帐帘掀起,二人入了内帐。
林婉宁抿了抿唇,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男子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脑袋被他的大掌覆上,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他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仿佛透过胸腔敲击在她耳上。
头顶响起裴玄清满怀愧疚的声音:“对不起,婉儿,又让你受了一次委屈。”
“我……总是让你受委屈。”
是他无能。
若是他动作能再快些,一早将江家处理干净,今日的钱家必要为此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若是登基后,他未曾经历犹豫纠结的那一年,现下,钱江两家应该都已处理干净了,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若是当初,他能再强大些,不依靠钱家之力去参与夺嫡,便不用立钱氏女为后,她入宫后就能少受许多委屈。
林婉宁抬手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坚定道:“我不委屈。”
“虽然不记得我们的从前,不记得从前与你是怎样相处的。”
“可入宫后,我们再次相遇,在你身边的每一日,我都很欢喜,从不觉得委屈。”
她知道,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了。
可是大周历朝历代被世家渗透朝堂的弊端,臣强君弱的弊端,不是他一个人短短几年之内便能彻底改变的。
时至今日,继位八年,他已经除了三大世家,瓦解了朝堂之上世家把控的局面,令许多寒门学子可以入朝效力。
而民间,没有世家子弟横行霸道,加之新政推行,土地归于百姓,现今也是一片国泰民安之景象。
这些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只用了八年。
大周历朝从未有过这样决断的君主,从未有过这样在朝中布局如此多皇帝直属臣子的君主,他真的很厉害了。
软糯轻柔的嗓音直击心灵,裴玄清眉眼微颤,双手也不自觉的松动开,转而捧起她的脸。
他垂眸,她微仰着头。
小女子莹亮的双眸在烛火映照下,点映出春水泛滥的微光,她眉眼微弯,唇角上扬,看着面前的少年郎,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裴玄清心尖微颤,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上了她莹润粉嫩的唇瓣。
唇齿相依,耳鬓厮磨。
倾诉他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的爱意。
林婉宁放在他腰间的手,缓缓上移到肩头,又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热情又主动的回应着他。
良久,唇分。
裴玄清搂着她纤细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嗓音略显沙哑:“今夜不能陪你了,还有许多事要趁着现下这个时机尽快处理。”
江家在围场之人的处置要趁未归京之前尽快实行,处理妥当。
若归京之后,有太后在,毕竟同为江家族人,又有养育之恩在上,许多事处理起来会束手束脚。
而慕容逸尘已在兵变起的那一刻迅速赶回京都召集人手,负责京都内江家族人的处置。
一切计划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林婉宁轻轻嗯了一声:“大事要紧,不必忧心我。”
“但再紧要的事情,也没有你的身子重要,若是不开心,不要憋在心底,我随时都愿意聆听。”
裴玄清唇瓣紧抿:“嗯。”
她看出了他的不开心。
这世间之人,从来只在乎龙颜大怒或大悦而带来的利益与伤害,但只有她,会真正关心他这个人,他作为裴玄清是否开心。
林婉宁从他怀中挣开些,仰头看他:“明日,我想去看看于姐姐,与她说两句话。”
裴玄清摸摸她还未褪去潮色的小脸:“好,记得带上紫云。”
“江家之事处理完大抵还有两三日,届时便要回宫了,这两日若无事,可以到外面多玩玩,免得回宫后又嫌无聊拘束。”
林婉宁笑着点头应下。
她明媚娇软的模样映在他眸中,生出无限怜爱。
他只想她开心,肆无忌惮又简简单单的在他冰冷的人生中鲜活的存在着。
裴玄清又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了吻额头:“那我先走了,今日也吓着了,早些休息。”
话毕,他绕过她往营帐外去。
“阿清……”她轻唤。
裴玄清转身。
烛火照耀下,小女子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人这一生,岁月漫长,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但花开花落终有时,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身为帝王的无奈制衡着他的随心所欲,他永远无法随着自己的喜好去做想做的事。
可是没关系啊,她原本就不应该在他一个人承受所有苦痛之后,坐享其成那份由他一人的苦痛换来的两人的快乐。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直到他强大到将朝堂,将天下都牢牢的握在手中。
反正她年纪还小,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很长很长的将来。
裴玄清眸光微闪,她又一次看透他的情绪并宽慰他,一如幼时。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又重新将人拥住,微低着身子,靠在她肩头,在她耳畔道:“我就知道,婉儿是我此生的劫数,亦是我唯一的救赎。”
他嗓音低沉而坚定:“不会再让你等太久,信我,往后余生,换我来守护你,予你我能给的一切。”
林婉宁伸手抚了抚他的背,笑着道:“还文绉绉的肉麻起来了,我可受不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