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国际大饭店的豪华包厢里,只有我和李国忠两个人,但是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菜上齐后,李国忠从桌子底下提出一瓶茅台,正是前几天我送过来的酒,“砰”地一声拧开瓶塞,给我满满倒了一杯。
李国忠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饭。”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李局长,怎么能让您给我倒酒呢……”
“喝。”
李国忠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干脆利落的一个字,然后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妈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李国忠见我干了,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接着又倒了第二杯,说:“今天那个男人堵在城管局门口要自焚的事儿,托了你的福才没有把事情闹大,这第二杯酒我敬你,我代表整个兰陵城管局感谢你的帮忙。”
说完,李国忠又一口干了。
“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办法,别人都干了,我也不好推辞,只好又干了一杯,把酒杯放下了后,我说:“李局长,那信封里的两千块钱,是您让人给我的,对吧?”
李国忠笑着点了点头:“是个聪明人。”
我连忙说:“其实我今天也没帮上什么忙,最后要不是多亏了李局长您的那个信封,今天还真不太好打发那个家伙。”
李国忠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高志明,你跟我老实交代,你这么费劲巴拉地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题终于来了。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李局长,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是想求您和孙老板救救我弟弟!”
配合着茅台的香气,我装作喝醉了,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边讲了小虎被判十年的事情。
李国忠听完我说的以后,似乎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声音轻快地说:“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事情啊。”
“难不成是因为什么事,你还真怀疑我看上了孙雪梅,要来跟你做情敌?”我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我面子上还是表现的很恭敬:“对啊,我弟弟就放了一把火,就被判了十年,听说您和孙老板有门路,所以想找您二位,看看能不能帮忙疏通疏通给减点刑。”
“网戒中心的那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被关进去的其实都是些好孩子。”他叹了口气,“你弟弟也是倒霉,刚好撞在枪口上了。十年,时间也不算长,你弟弟还年轻,你让他在里面老老实实改造,争取拿‘劳动改造积极分子’,能减刑,这样子没几年就出来了。”
妈的,我和他酒都喝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家伙居然还在跟我打太极。
我又闷了一杯酒,“我弟弟今年也不小了,二十岁了,十年,等他出来以后都三十了,人生最好的时光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十年以后,这个世界怕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生有几个十年啊,这辈子……说不好就这么毁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李国忠面前,声泪俱下的说:“李局长,李老师,李先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毁了啊!我知道您的本事大,您把您的神通借我使使,只要能救我弟弟,无论出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这番话我倒是真情实意,我之前在监狱里待过,那个滋味连我都再也不愿意忍受,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让小虎在监狱里待整整十年,只要能让小虎早点出来,无论付出多少我都愿意。
我作势就要磕头,李国忠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这么一番折腾过后,他也长叹一口气:“高志明,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真的累了。实在是雪梅那个儿子,这些年已经把我熬得焦头烂额了。”
那天晚上,我和李国忠都喝了很多酒,李国忠不愧是从部队里出来的,就算喝得再多腰杆也挺的笔直,完全看不出来一点醉像。
但是我就不行了,中间我借着去厕所的机会,偷偷去厕所里抠了两次嗓子眼,就这样我走出来的时候都还脚底打飘。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窗户大敞着,寒风簌簌地往里面刮,但是屋子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汽油味。
疤哥擦着头发从里屋走了出来:“老板,你咋喝了这么多呢,也不喊我去接你。”
我摇摇头,眼睛有些发虚,问他:“之前不是说好了用假油吗,你今天怎么真用汽油往身上倒,要是一下失手真的点着了咋办?”
疤哥就是下午在城管局门口要自焚的小贩,这场戏是故意演给李国忠看的。
没办法,我去了城管局那么多次,李国忠都不见我,只能兵行险招。
疤哥嘿嘿一笑:“假汽油太稀了,容易被人看出来。没事,我的手稳得很,不会真的把自己烧着的,我还没活够呢。”
“下次别这样了。”
“行。”
但是这一招也算没有白使,我第二天就接到了孙雪梅的电话,她说李国忠找的那个银行不干了,我现在可以注资m2酒吧了。
我心里清楚,实际上,是李国忠那边松口了。
现在有了这层利益绑定,孙雪梅对我更加信任起来,她知道我想救小虎,也知道小虎的遭遇,把我视为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所以经常对我大吐苦水。
我也趁着这个机会,三天两头地去找这两口子喝酒聊天,一边拉近距离,一边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他们是怎么给孙兴华疏通的。
知道李国忠好酒,所以我就通过红姐搞了不少国内买不到的名贵洋酒,经常搭局子请李国忠喝。
我虽然喝不了太多,但是十分会活跃气氛,天天像个小丑一样给李国忠孙雪梅两口子搭台唱戏,哄得二人不亦乐乎。
可惜这两口子嘴严得很,就没少喝,但是准话一句没有。
这天晚上,我们仨都喝大了,又懒得找人过来开车,所以就徒步往家走。
李国忠孙雪梅两口子的家在沂龙湾龙园,是个风景宜人的高档小区。
我们刚拐了个弯,正准备往大门走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的树影里跳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抱住了孙雪梅。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克,浑身筛糠似的抖,脚好像有点跛,手里攥着把一把小刀,一把勒住了孙雪梅的脖子,小刀在月光的反射下冒着寒光。
“我…我要你给…给我我的女儿偿命!”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小刀比在孙雪梅的脖子上,但是我看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突然的变故,让我们三人的酒一下子醒了,孙雪梅反应过来后,吓得大叫,李国忠连忙说:“别冲动,大哥你别冲动,有什么事你好好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好好商量着解决,你不要一激动做了错事啊。”
那个男人悲愤地摇头,眼泪流了下来:“你们那个畜生儿子把我女儿害得这么惨……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孙雪梅一听,原本吓得不行的她却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立刻嚷了起来:“我儿子都已经坐牢了!你还要什么代价?不是给你们赔钱了吗,低保也帮你们解决了,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男人哆哆嗦嗦地摇头:“我、我后悔了……我女儿现在不原谅我,她说、她说我跟孙兴华一样,都是伤害她的坏人……”
原来,他就是被孙兴华当众轮奸导致一死一伤那两个小姑娘中“一伤”的父亲。
死掉的那个小姑娘不必多说,孙雪梅和李国忠赔了一大笔钱,但伤的那个却有些麻烦了。
她被孙兴华性虐待导致小肠受损,以后都无法正常排便,得终身挂着粪袋,更别提被当众强奸造成的心理创伤了。
为了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孙雪梅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往下砸钱,得知这女孩的家里是单亲家庭,父亲又是个残疾人,还利用关系给她家办了医保,这才勉强拿到了女孩父亲的谅解书。
男人在那里无声地掉着眼泪,可能是因为腿脚一些不便,再加上天气比较冷让他的身体有些不适应,所以身体有了一丝松懈。
我意识到这个瞬间是个很好的机会,当机立断冲上去夺下了男人手中的小刀,然后一把将他推到地上,但是肢体接触之间,小刀还是轻轻的割破了孙雪梅脖子上的一点皮肤。
孙雪梅一摸脖子有血,立刻惊声尖叫起来:“混蛋!你个混蛋!你敢弄破我的皮肤!报警!老李,立刻报警!我要让他坐牢!”
李国忠竭尽全力的稳住孙雪梅,说一定会把这个男人送进监狱,让她先回家休息,自己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孙雪梅走后,他走到男人面前,男人吓得连连后退。
李国忠叹了口气,说:“钱不够的话,你来找我就行了,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
男人撕心裂肺地喊:“不是钱不够!是公理不够!我好好的闺女被那个畜生害成这样,为什么那个畜生还不枪毙?我每天都往监狱跑,他们却说他已经转狱了……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收那个钱签那个谅解书,是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李国忠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没有再说什么,在那个男人身边放下一些钱后,转身离开。他没有报警,看样子并不打算把那个男人送进监狱。
眼看事情结束了,我也打算回家,身后却突然传来李国忠的声音:“高志明,你现在有时间吗,陪我喝一杯吧。”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他们的家里。
我和李国忠进来的时候,孙雪梅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李国忠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只穿着袜子走到她身边,弯腰,抬手,把孙雪梅抱在怀里。
别看李国忠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轻轻松松就把孙雪梅抱起来送回了卧室里。
做完这一切后,李国忠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雪花纯生,递给我一瓶,然后说:“虽然几千几万的洋酒我也喝了不少,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几块钱一瓶的啤酒。”
我仰头灌了一口。
李国忠咂摸了一口后,眼圈有点发红:“我知道孙兴华不是人,不是东西,我为他干的这些事也不是人事,但是我也没办法,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我现在就想安安稳稳地跟雪梅过日子,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都很难。”
原来李国忠无法生育。
难怪他会这么不遗余力地救孙兴华,原来是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叹了口气,“李哥,你对雪梅姐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你也别在意这么多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今天那个人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的,保证不会再让他来骚扰你们。还有雪梅姐脖子上的那个伤,我这里刚好有一套国外的高档护肤品,用了之后绝对不会留疤,我明天就送过来,你拿去给雪梅姐吧。”
李国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我把那套高档护肤品给李国忠送过去后,又转道去了兰山监狱。
在会见室见到小虎的时候,我告诉他时机差不多了,让他在监狱里也注意着跟孙兴华搞好关系。
小虎连忙应下,然后狡黠地一笑,说:“师父,有个人想见你。”
我有点纳闷,“谁啊,叫什么名?狱警还是犯人?”
“是个犯人。”
“犯人?”我在记忆里仔细的搜索了一下,没有想起来我在兰山监狱有认识的人,然后问小虎:“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小虎却卖了个关子不说了,只朝我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师父,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从会见室出来后,余警官直接带着我去了另外一间探望室,说有人在那里等我。
这是间朝阳的房间,一推开门,阳光便大咧咧的直射我的眼睛。
这光芒太过刺目,晃得我直发晕。
等我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个人的脸后,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