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半边云层，洒下斑驳光影，丹枫站在湖边，目光穿过粼粼波光，遥望远处的显龙大雩殿。
大殿的后面是祈龙坛，拜谒龙尊之所。
“怎么了，丹枫，最近有心事。”，雪浦走到丹枫的旁边，单手负在身后。
按照道理，即将成为小龙尊，丹枫应该感到殊荣与开心才对。
可是这几日，平时张扬、有活力的小孩却时常走神，授课期间，一人望着湖发呆。
“雪浦龙师，你说鱼，它们是想成为鱼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吗？”，丹枫轻声询问。
隔着一层湖面，鱼儿游弋其中，轻摆尾鳍，似乎无忧无虑。
“鱼，直到死亡都不一定知道自己为鱼。”
“因为「鱼」是基于我们的认知所创造出的一种概念，指代了这一物种。”
雪浦淡淡开口，“广阔的星海，无人知晓生命的源头在何处，哪怕是星神也在遵循规则。”
“或许…所有的生命都是被抛弃入世。”，雪浦的眼神变得遥远，“能力有限，无法全知全能，处于生死之间。”
“对遭遇莫名其妙，在内心深处充满挂念与忧惧而又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
丹枫抿唇，似懂非懂。
“那龙尊也是渺小的吗？”
雪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认为自己渺小吗？”
“我…并不渺小，只是——”，丹枫毫不犹豫地表达对自身的自信，但话语尾音带了点迷茫。
“雪浦龙师，我听说以前龙师会直接挑选蛋作为下一任龙尊培养。”
“他们都叫「饮月」，都长的一样，都是一个…人吗？”
“我不明白。”
丹枫小手趴在栏杆上，他不过十岁便是持明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存在，旁人在背后都说他有真龙相助，也就是有龙相，是真正的继承人。
可成为饮月似乎要背上太多东西，他不喜欢遵循规矩而活。
“无从得知，除了龙尊本人。”
“丹枫，遴选只是一个过场罢了，你早已是内定的龙尊人选，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不必纠结，我相信以你的才能会做到最好。”
“后续丹余龙师会为你挑选更专业的老师，辅助你成为真正的龙尊。”
雪浦认为丹枫在忐忑即将承担的责任，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很正常。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实在不行，龙师们自有办法。
并不是所有的龙师都希望龙尊是位有才能的领导者。
“嗯…”，丹枫点头，可内心依然有些沉重，这似乎是他必须接受的命运。
从他崭露头角时。
“好了，不要想太多，今日授课到此为止，回去好好休息吧。”
雪浦本想拍一下小丹枫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却悬在半空无法落下，最终收回。
她只是一介实行教导之责的龙师，而非严格意义上的老师，仅此而已。
「尊」在「师」之上，是她这一派还未被动摇的理念。
雪浦转身离开，丹枫继续看着湖里的鱼，忽然莫名一笑，想起不管是哪个品种，反正年琰是来之不拒。
满是烦恼的小鱼…如果被吃掉了的话，它的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年琰说今天会带他去放松。
可是持明族地就那么大，能去的地方有限，哪有能放松的地方。
“池塘的鱼不够了，再捞几条带回去吧。”，丹枫不再思索，也不管四周有没有人，直接施展云吟术。
水花卷着一堆鱼上岸，每一只都瞪着死鱼眼，丹枫拿出一个大袋子打包，然后背着潇洒离开。
角落里偷看的雪浦与另一位年长的龙师眼角抽搐。
“这都第几次了，把云吟术用的如此俗。”
“探讨哲学是假，拿鱼是真对吧，再这么下去，我还怎么当海王，我的鱼——”，老头笑容阴恻，直接咆哮，半路被雪浦捂住嘴。
“那是未来的龙尊，吃你几条鱼怎么了，云吟术本就要学以致用，多好。”
丹枫回到家，发现延年不在池塘边，但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里面的鱼已经空了。
打开背包，将被气泡封着的鱼倒进池塘中，丹枫拍了拍手，解除云吟术。
“年琰，有鱼了。”，丹枫喊了一声，无人回应，神情疑惑。
以往是鱼到猫到，今天是怎么了。
丹枫在屋里逛了一圈，猫爬架、窝里都没有，眼眸复杂地望着墙角的鱼竿。
出去觅食了吗？
还是说——
有个念头才要从丹枫的脑海中冒出，啪的一声，窗户被打开，延年跳了进来，一身黑袍将身影遮的严严实实的。
“丹叶，你来的正是时候，穿上。”
“我已经摸透持明的防卫分布，出去，轻而易举。”
延年将一套小黑袍扔给丹枫，丹枫一下子傻了眼。
让他离开持明族地，他都没想过，这可是拐卖「未来小龙尊」。
“年琰，这不…好吧。”，丹枫额头流汗。
“这不是询问，你现在被我绑架了。”
“脱！”，延年指尖转着匕首，眼角微微微向上挑起，嘴角勾起一道不明意味的弧度。
“不脱等着我帮你吗？”
“还是说…你不敢?”
延年语气微妙，丹枫脸一红，鼓起嘴，轻哼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只是除了同辈外，那些长老的云吟术比较难以应付。”
丹枫望着延年，神色犹豫，还未说下一句，被延年用力地揉着脑袋。
少年指尖的温度顺着发丝，似温水流淌，让丹枫心中莫名有些甘之若渴。
“别担心，有我在，正好让你看看刺客的身法。”
“心情不好就该换个地方放松一下，古语曰——张弛有度乐逍遥，快慢相间趣亦高。”
“我在外面等你。”，延年关上门。
静谧的房间，丹枫望着小黑袍出怔，风吹过桌上书卷，满篇的道理教你如何做一个成功的持明。
却没人告诉你——你该先成为自己吗？
一次都没出去过，被延年这么一弄，丹枫倒想出去看一看。
而且…丹鼎司也在持明的外面，或许其中能有妙法治好年琰的耳朵与尾巴，丹枫打定主意，迅速换好衣服，推开门。
小黑袍盖住了脸，和延年站一起，有点像哥哥与弟弟一样。
“很合身。”
“跟我走。”
延年挥了挥手，走进墙角的阴影之中，消失无踪，丹枫眼眸瞪大，云吟术也可利用水在各种情况下的状态隐蔽自己的身形，可做不到像真的消失一样。
“厉害…这叫什么？”
“没有名字，刺客的基本学而已，只不过…”，延年话语顿了一下，小声开口，“以往有个人想出去的时候，我经常使用。”
“后来在梦中使用，如今…倒也越发熟练。”
“来。”，延年转移话题，对着丹枫伸手。
丹枫心底疑惑了一下那人是谁，握住延年的手。
两人在暗中潜伏，延年身法灵活，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躲过眼线，而丹枫也没拖后腿，一眼就能模仿延年的动作，这让延年略感惊奇。
路途中，不远处的长亭下可见一名青年神情冷清地下棋，他面容俊秀，头上有着接近透明的龙角，眸光自染疏离之色。
在他的对面是一名有着及腰黑发的青年，一手轻摇蒲扇，一手落子，漆黑的瞳眸望着棋盘，含着淡淡的笑意。
丹枫扫了一眼，是龙尊与丹余龙师，两者的关系他不懂，也没兴趣。
延年默默地看着，下意识地认为是丹枫，自动将时间点缩小至饮月的时代。
“年琰，看你的神色，你认识吗？”，丹枫观察延年的神情，小声询问。
“罗浮的持明中，能有资格冠上那对龙角的人只有一位，仙舟在星海中那么有名，这不难猜。
“有几分故人的影子吧。”
延年语气有些感慨，连他自己一时间都不知看见那张脸，是先想起丹枫，还是丹恒。
明明两人一点都不一样。
持明轮回便是新生，作为十王，他也在遵循这个理念。
“故人?”，丹枫一愣，转念一想星海那么大，总有相似的存在，没准某个星球真有那么个人和饮月相似。
和他未来的脸。
“嗯？”，庭中的龙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往这里看，延年迅速拉着丹枫离开。
“怎么了？龙尊大人。”
丹余轻笑，指尖轻捻，似在思索。
随即轻抬手腕，白子如玉落盘，发出清脆的“嗒”声。
“无事，方才聊到你的弟子，说是远游将归。”，龙尊收回视线，出棋阻挡白棋的攻势。
“是的，他会成为最优秀的龙师。”
“没准能辅导一下小龙尊。”
丹余眼眸微眯，想起自己的弟子，心情愉悦了几分。
“但愿你真的如此想，别忘了…丹枫未成卵前是你的老师。”
龙尊抬眸与丹余对视，一字一句道，眼底有几分颓势，他寿限将至，即将蜕化成卵，必须尽快找人继承龙尊之位。
他很看好丹枫，从龙师挑卵开始，便一直注意着。
“我的老师已经死了，龙尊大人。”
“持明从不将前世与今生化为一谈，即便有再深的执念。”
“倘若多错开一些年头，便永远无法相见，前者成卵之时，后者诞生之日，可笑可笑。”，丹余嘴角上扬，神情阴翳，捏紧一枚棋子。
“而且万一彻底死亡，便再无生命延续。”
“持明从未解决这个问题。”
“您也未能成功。”
“当然这是意料之中，毕竟您的心思全放在如何与仙舟建好关系，只为继续求一隅生存之地。”
丹余眼神暗藏阴郁，瞬间被笑意所取代，话语隐约透露着淡淡的嘲讽。
“丹余，不要过了。”
龙尊话语充斥着警告的意味，丹余立马退让，抱拳以示歉意，“唉——是我过于幽怨，站您的角度来看，与仙舟合作是不错的选择。”
“我不敢妄加揣测。”
“哼。”，龙尊眉毛一挑，知晓对方的敷衍，实则心底不知在想什么鬼心思。
从那一战，他支援仙舟开始，丹余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本是温和儒雅的青年，如今倒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无法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