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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岳灵泽住处离开景星一路快走到了园子才慢慢放缓了脚步,还没想明白自己方才心中为何忽然生出慌张,抬头便看见对面亭中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的商筑和一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

“荣玄借着狩猎将岳修平这些年养出的心腹杀尽,如今朝堂上留下的大臣不是与之同流合污便是只想着如何明哲保身,他说要交还兵权,是料定就算真的交出去也无人敢接”

“岳修平有何打算?”

“太子之事对他打击甚巨,故而一直称病,不过依我之见他恐怕是也知道自己进退维谷,才只能如此拖延。荣玄手下的兵力超过半数都在向筑京靠近,似乎也收到了风声的西云已有蠢蠢欲动之势。他若收了兵权,假使西云进犯朝中则无人能挂帅出征,他若不收,十万大军就在城外,无异于一把利剑悬在床头,不知几时就会落下。”

“荣玄此举无异于将他扔置火上炙烤,算是对他这些年暗中培养心腹与他抗衡和太子密谋对他不利的回击,也叫他认清傀儡终究只能是傀儡”

“若只是为了让岳修平认清自己的处境他大可用其他的法子,将大军召回不是明摆着给了西云可趁之机。”

“…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什么?!难道他与西云有所勾结?”

“……”

坐在桌前的商筑蹙眉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后才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他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西云进攻,先受其害者必是寻常百姓。如今东楚之内反荣义军四起,他断定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西云攻入东楚令百姓受难。”

“让义军与西云交战,待他们耗损之后再一网打尽…如此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除去心腹之忧…”

“一石二鸟,眼下进退维谷的不止是岳修平,还有出自民间的数万义军”

商筑怅然的声音落下,亭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坐在屋顶上的景星听完了所有,面色也同样变得异常凝重,眼下除了杀了荣玄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打破这样的僵局。

穿着斗篷的神秘人又待了片刻后,独自从亭中走了出去,商筑起身走到了栏杆前,俯视着被屋顶掉落的枯叶惊碎的水中月影思绪万千。

景星从屋顶悄然跃到了亭中,看着他背着手一动不动的身影难得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怅然。

“要我去直接杀了他吗?”

“你都听见了?”

“嗯”

“隐伏的本事见长,只可惜你的本事杀不了他”

“……”

“…荣石龙在京中你可知道?”

他回身看向他,忽然提起那个让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

“为何突然提起他?”

“你心病已愈,若想取他性命可趁现在”

“……”

“若你不想,那我便有一事要交托你去做”

“什么?”

“你可还记得余先生?”

“嗯”

“他如今正在南面和义军一起与荣氏的人周旋,方才你也听到了荣玄的意图,我需要你带着我的书信前往将方才的话都告知于他,助他一同破局。”

“……”

“是要报仇还是南下,都由你自己决断,我不会强求”

“…要南下,几时走?”

“越快越好”

商筑淡然地注视着她的脸,景星垂眸思索了片刻,过了良久后突然坚定地抬起了头。

“…写信,我去”

“想好了?”

“嗯”

“你此番不杀荣石龙,或许就难等到这样的良机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还有三年时间,够了”

要是杀了他就能打碎荣玄的图谋,她一定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可要是为了杀他而放任义军和那些无辜百姓最终受害便是得不偿失。

“好,你去飞燕阁让薛锦再挑出十二人与你同行,今夜就前去同义军会合”

“好”

深夜的石板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只夜猫灵动地从黑暗的巷子钻出警觉地停在街边静听了一阵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的犬吠声后又很快贴着紧闭的店铺门消失在了黑暗中。

飞燕阁

院落里同样装束的十二人已在薛锦眼前整齐站立,每个人的脸虽然都被黑巾蒙住,可露出的双眼却都明亮而锐利。房间内一袭修身夜行衣的景星抿唇将衣袖束紧,将桌面上的暗器一一挂在了腰间后便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随货船一同从水路出城,过了十里亭会有人接应你们”

“知道了”

“走吧”

微弱的月光映照,江面的水波泛起了点点波光。

一艘停靠的货船上灯笼在风中摇晃不止,身着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信盟成员飞身跃上船后脚步轻盈地消失在了货物之中。

穿着斗篷的商筑站在陆地昏黄的灯光下,景星一边将手中的黑巾蒙在了一边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务必当心”

“知道”

漠然应了一声她行至船前的脚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岳灵泽的伤”

“我会让人好好照看,他不会有事”

“嗯”

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她走得匆忙也未能再见他一面,眼下筑京表面安定,可荣氏一众如今都在京中,说不准何时又会生出动乱。纵有薛锦和商筑在,可她心里却还是并不安稳。

“我去去就回”

“我会告诉他的”

“……”

有了他的应承她才再次飞身踏向了面前的货船。

站在岸边一直目送着船头上灯笼发出的微光彻底消失在了黑暗,商筑抬头看了看天色后也转身缓步朝着另一边的黑暗处走去。

“喝!”

“干!”

“耿将军我敬你!”

山洞里几个义军统帅正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外面坐着的流民也都一个个笑逐颜开。因为荣氏的兵马突然撤离,许久不曾过过安生日子的众人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荣氏兵马被义军吓退的欢欣中时,只有余一依旧心存疑虑。

“许久不见大家这么开心了,先生今日也暂且歇歇吧”

将菜肴放在了百姓围坐的桌前,留意到余一独自走向僻静处的青玉也跟着走了过来。

“筑京许久不曾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也未见得是坏事”

“罗风和商筑自打回了京就再没有消息递出,荣玄又突然召回各方兵马对义军置之不理,实在蹊跷”

“先生是担心筑京有变?”

“无论筑京如何,义军都不该太过懈怠,若不谨慎提防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如今义军齐聚一堂兵马多了,流民百姓也跟着多了,若真有个万一…”

“玉姑!先生!你们原来躲在此处啊!我可正找你们呢!快来快来同我们喝一杯”

一脸酒气的耿阳笑嘻嘻地端着杯子凑了上来,余一回头淡然地看着他却并没有开口应声。

青玉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后,露出了一抹客气的笑容。

“我就不喝了,我去看看哪里还要添菜”

“哦好好好,有劳了有劳了”

“……”

笑呵呵地看着青玉走开,耿阳走到了余一的面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神后不禁有些不解。

“先生怎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你已经连着同他们庆贺了数日了,该想想后面的路了”

“先生这么急做什么?荣氏的兵马如今都往筑京去了,我们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

“我总觉得此事有古怪”

“古怪?”

“他们的兵力在我们之上,没有败象却突然撤离,你就不觉怪异?”

“多处义军汇聚,如今已是数万之众,他们是有所忌惮了吧”

“不会”

“先生怎知?”

“……”

看他酒意上头脸上难掩对义军的自信和骄傲,余一知道若自己直接了当地说出荣氏之兵训练有素是不屑忌惮寻常百姓出身的义军的话,一定会让他和其他的义军首领感到不适甚至留下心结,所以沉默了之后还是把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你酒醒了,我们再议吧”

“先生当真不同我们一起饮酒?”

“不了”

“驾!”

“嘚嘚嘚嘚嘚嘚…”

如墨染一般的天空下,伏在马背上的景星紧握着缰绳正带头策马疾驰在荒野之上,急促的马蹄下尘土飞扬,众人的衣袂也随风呼呼作响。

西云边城,火光冲天的兵营中整齐站立的士兵们个个神情肃穆,萧瑟的秋风中厚重的铠甲和手中锋利的长枪刀刃在摇曳的火光下泛出了一道道寒光。

营帐内一个将领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他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面整装待发的士兵旋即高高举起了手。

“出发!”

“啊!”

“萧萧~”

“杀啊!”

黎明到来之前的小镇上被骤然响起的震天呼喊惊醒,将天空都映红的火光下如雷般的马蹄震颤着大地上的每一颗尘土。被迫从睡梦中苏醒的百姓惊恐地四散奔逃。

“西云的人攻城了!快走!”

“咻!咻!咻!”

一支支燃烧的箭矢如流星一般坠落到了城墙之上,紧握着兵刃的守将俯视着墙下势不可挡的敌军踉跄地往后退了退后慌张地朝着楼梯奔去。

“杀啊!”

“咚!咚!咚!”

沉重的大门在无数次的撞击之后终究还是被如潮水一般冲入的敌军冲破,纵然守军已竭力挥刀抵抗可仍是挡不住他们脚步。

很快城中的房屋就陷入了一片火海,暗夜里的哭声和无助的呻吟声与激烈的厮杀声交织让无数人的性命都定格在了黎明的前夕。

“给我杀!”

城门外威风凛凛的将领策马从士兵中间冲出,望着眼前地狱一般的血腥场景冷酷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怜悯。

“岩城所受之辱,我若千易今日定要叫东楚十倍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