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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岳灵泽骤然放大的双眼,景星不解地回过了身。

站在不远处的罗风一脸阴沉地注视着他们,而当看清景星的面容时,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脸上的神情也莫名地变得更加阴冷。

观他脚下有了动势,警觉的景星登时反手拉住了岳灵泽的手臂,将他撇到身后一侧的同时罗风手掌也来到了她的身前。

“仲…”

转眼远离了岳灵泽的两个人赤手空拳地在王府前打得难舍难分。在罗风魁梧身躯的映衬下景星纤瘦的身体就像是一根随时会被折断的竹竿。他们拳脚碰撞时发出的每一道沉闷声响都让岳灵泽感到心惊胆战,可碍于罗风和乐音的身份都不宜宣扬故而只能紧抿着唇强忍着不再出声。

景星翻身一个飞踏与一脸严肃的罗风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看他几个大步上前一道重拳又要落下,岳灵泽蹙眉也忙冲了上去,只是还没靠近就被他一记横扫扬起的尘土阻挡在了外围。

“滚开”

他冷声说着,目光始终紧盯着景星同样冷漠的脸,多年征战的杀戮之气早已渗入骨髓,哪怕只是眼神也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你是谁?”

对他所散发出的凶戾之气感到强烈的不适,景星沉默地应接着他快速袭来的手脚,身上之前还未愈合的伤口也在他猛烈的攻势下再度撕裂。

尽管只是不足一瞬间的迟钝,但却还是没能逃过罗风锐利的双目。他看准了她的伤处后便将所有的攻击都对准了她的薄弱处。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

对比罗风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力量与威压,在信盟修习的景星身法则更以灵活见长,所以虽然有被他压制之势,但也并没有当即落败。

岳灵泽焦急地从尘土中冲出,而方才还在街道上的两人此时已踏上了屋顶,随着交手朝着院中落去。

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的罗风步步紧逼,一番打斗下来景星的气息逐渐开始紊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一记手刀劈散了束起的头发。

看着她一头如瀑散下的青丝,他眼睛微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仲父不要!”

追进院落中的岳灵泽一个飞身赶在他触碰到她之前以自己的身体硬接下了他一拳,当即就脚步不稳地朝后退去。

景星慌忙上前扶住了他,尽管他紧抿着唇,可还是有少量的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你竟会武?”

蹙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罗风不悦的脸上不觉又添了几分阴影。

景星紧攥着拳头目光中的怒气难掩,正要再上前却被岳灵泽抿唇挡在了身后。

“此事容灵泽之后再向仲父回禀,但请仲父手下留人,景星是信盟所派,若为您所伤,恐怕有损我们同信盟的交谊”

“你在拿信盟压我?”

“灵泽不敢”

“让开”

“……”

垂眸死死将景星护在身后,他固执地不肯退让一步,罗风目光一凛,抬手又要再度袭来,景星蹙眉刚要迎上,一把飞来的扇子就先一步拦下了罗风的身影。

“好热闹啊,我说府里别处怎么不见人,原来都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黑暗的屋檐下传来,商筑提着糕点慢悠悠地从阴影中走出,直至台阶前的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三人才看清了他的脸。

“商先生…”

“是你”

“不知这孩子是何处惹了风将军不快,竟让将军要下此重手?”

他脸上盈盈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她是你派来的?”

“靖诚王的安危对你我都至关重要,我派人保护有何不妥吗?”

“你并未同我商议”

“将军也不曾事事都与我商议”

直视着他清冷的眼眸,罗风顿了顿后身上的杀气稍微收敛了些许,但脸色依旧阴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

“买了些糕点,来看看孩子”

“孩子?”

“将军方才要打的这个,正是我的爱女景星”

此话一出,三人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些疑惑,商筑则淡然地将目光移向了景星。

“……”

尽管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景星也并没出声,身旁岳灵泽诧异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悄然划过,拉着景星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她是你的女儿?”

“怎么?不像吗?那也不足为奇吧,毕竟你的儿子也一点都不像你”

他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对视之间罗风眉心微微触动,稍停了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

“你成亲了?”

“我们只是盟友,我的私事应该不用事事都告知与你吧”

“……”

“景星受我之命保护靖诚王安危,日后处事要有不周之处,将军尽可向我提说,届时我自会管教。可倘若有人非要越过我,哪怕她只是掉了一根头发,我信盟也不会善罢甘休。”

“……”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是冰块一般砸落,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从未见他如此赤裸裸的警告,罗风纵然依旧心存疑虑,但也只能就此作罢。

“将军深夜前来想来应该是和靖诚王有要事商议,今日我与景星便不打扰二位了,景星我们走”

扫了一眼岳灵泽放在她手臂的手,商筑说着径直从他们身前走了过去。

“我不走”

“风将军是靖诚王的仲父,他应该是不会对靖诚王不利的,对吧?将军”

“……”

“随先生走”

岳灵泽松开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察觉他眼中的恳求,景星默了默又扫了一眼罗风后才挪动了步子转身跟着商筑离开。

不过没走出多远就突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商筑腰上露出的匕首拔出扔向了罗风。

“噔!”

擦着罗风手臂划过的匕首扎进了柱子中。

摸了摸手臂上渗出的血,罗风紧咬着后槽牙回身冷冷地看向了她。

“这一刀抵你方才打他的一拳”

无惧他冰冷得与野兽无异的眼神,她说完后转身朝着院落外走去。

商筑背着手看着她离去,唇角不觉赞赏地向上扬起。

“随我,睚眦必报,让二位见笑了”

“…灵泽此后的安危不劳信盟费心了”

“…这样吗?我会转告她的,这段时日阿星也承蒙靖诚王关照了”

“…是我要多谢盟主才是”

听明了他们话中的意思,岳灵泽对着商筑郑重地作了个揖,虽然不舍与景星分开,可他此刻心中更多的还是庆幸。不管罗风是否认出她就是乐音,她随商筑离开都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他就不必担心她会有性命之忧,如此也就足够了。

幽静的宅子里灯火通明,敞开的雕花木窗前景星斜着身子趴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空。

“你就是看穿了天也不会马上就亮的”

端坐在桌前的商筑垂眸轻轻一笑,撇开了杯中的茶末后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

“有些日子不见,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靖诚王府那个男子与岳灵泽是什么关系?”

“…荣玄手下神锋军的将军风鹤,家中与他外祖一家曾是世交。十六年前先皇后遗孤在送往姑南城途中遇袭,若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靖诚王,故而唤他作仲父”

“信盟与他们的盟约是什么?”

“待你真的过了试炼再问也不迟,又或是你可以直接去问靖诚王”

“不是说不让我去靖诚王府了吗?”

“风将军只说靖诚王的安危不用信盟再费心,我可未曾听到不让你去王府的字眼”

“你让我保护他,他如今也安然无恙,为何还不算我过了试炼?”

“因为真正的危险是下个月的秋猎”

“秋猎?”

想起岳灵泽说过太子有意在秋猎时对荣家出手,她转身有些不解地看向了桌前神色淡然的商筑。

“太子不是只针对荣氏一党?”

“除了六镇,荣家近来分散在各处与义军周旋的兵马已有往筑京回转的势头。”

“他想反?”

“或许”

“可他权倾朝野多年,为何从前不反?”

“出身边陲之地,年少时因骁勇善战为东楚立下赫赫战功,得此良将当时的陛下喜不自胜,不仅让他筑坛拜将,还将自己的爱女芸襄公主下嫁于他,可权势的毒世间又有几人能挡,倚仗着他一次次征战保下的领土也逐渐沦为了他权欲疯长的温床,当所有人对他的敬畏变成了一种惧怕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吧。有了他的庇护荣氏一族处处为非作歹,肆意残害忠良,一步步将岳氏的江山蛀成了一个空壳,可即便如此荣玄也以忠诚良将自居,因为他可以反却不曾反。以臣子的身份将坐在权力顶端的帝王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令其臣服,或许比让他自己坐上龙椅受万人敬仰更让他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满足。”

“…岳灵泽外祖一家的死和荣氏有关吗?”

望着他的脸,景星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荷山府中那些无名的灵牌,岳灵泽儿时曾对她说他们尚未平反,岳开霁死时也颇为懊悔,若他们真是受人诬陷招来了灭顶之灾,她很难不怀疑是荣家从中作梗。

“…的确是因为荣玄”

听她提起苏家,商筑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什么,不过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与信盟结盟是为了报仇?”

“可以这么说”

“你帮他,代价是什么?”

“……”

再次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商筑没有立刻回答她,低眉想了想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秘密”…

行宫用银被私自挪用一事传入宫中不过才一夜,次日不到晌午赵思山携姬妾妻儿畏罪自尽的事便闹得人尽皆知。

宫中的禁军将藏在府中的银两一箱接着一箱的抬出了门,围观的百姓站在看守的兵卒身后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么多银子呢…”

“这要是给我们花两辈子都够了吧”

“活该!恶人自有天收!”

人群里哲奇、双虎和白月并排站着,看着从府里抬出的尸首,双虎不禁感叹老天开眼才收了这么个欺凌百姓,私吞官银的贪官。

“自作孽不可活”

“私吞官银是很重的罪吧”

“那当然”

“你说他死就算了,怎么连家里的奴仆也一块儿杀了?”

“想拉些垫背的呗,说他恶贯满盈都不为过”

“算了别看了,我们还是快去补办过所吧”

“嗯”…

靖诚王府

敞开的大门前一棵接着一棵的海棠树被挪进了府里,阿顺和阿福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挥着手指挥着。

楼阁上怏怏不乐的岳灵泽俯视着楼下移动的人影,回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怅然若失之感也愈发强烈。

池塘里长出了白色羽毛的鸡群在泥土上闲庭信步,隔壁的菜苗青绿的叶片也彻底伸展开来,紧挨在一起就像是一朵朵绽开的绿花。

“轰隆!”

明媚的天空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不过一会儿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就被厚重的云层遮盖得严严实实。

“嗒”

“嗒嗒嗒…”

密集的雨点先是试探的滴落,旋即不等人反应过来躲避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院落里蒙着双眼的景星仍在舞动着手中的长剑,落在剑面的雨水被劈得四散零落,身上的衣衫很快也被浸湿,聆听着万物被雨水冲刷的声音,她的心中似能清晰地看见此刻周遭的一切。商筑站在屋檐下静静地注视着她雨中翻飞的身影,像是又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从靖诚王府出来不知不觉间便又是半月过去,尽管商筑并没有明令禁止景星再去靖诚王府,可她这半月里也没有再踏出过宅子一步,每日除了睡觉便是练武,恍惚中又让商筑想起了她刚到信盟时的样子。

“看什么?”

被他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练完最后一式地景星面无表情地抹了抹滑落到了脸颊上的汗水。

“在想你是长得像母亲还是像父亲”

负手站在亭前商筑淡然地说着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不是说你是我爹吗?”

“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

“……”

被他平静地反问,景星背着剑狐疑的看着他的脸陷入了沉默。担心她会就这样信以为真,商筑脸上笑意愈浓,忙开口打断了她脑子里正在飞速整合的思绪。

“我的确不是,不过你若是喜欢,你可以当我是”

“……”

不想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言语,景星沉默地转身朝着别处走去,可身后的商筑却又把话带回了她的父母身上。

“你就从未好奇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何种模样吗?”

“没有”

闻声停下脚步,她转身十分认真地看向了他,然后斩钉截铁地丢了两个字便大步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商筑一直看着她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垂眸若有所思地低喃了起来。

“看罗风的反应,她这张脸大概还是得了她父亲的神韵多些…”

风府

安静的园中,罗风独自一人舞动着手中的长枪,脑海中想的却还是那日在靖诚王府与景星交手的一幕幕。每每想起她的脸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将她的脸与那个夺他此生挚爱害他家破人亡的无耻昏君相重叠,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心中燃起的怒火灼烧。

“哗啦~”

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袍,露出黝黑而结实的肌肉,他打湿了巾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旋即步入了屏风走到了放满水的浴桶前,可还没进入桶中一个赤裸的女子就从水中冒出了头。

水珠顺着她吹弹可破的精致脸蛋滑落到了胸前,她轻咬红唇如鱼儿一般凑到了罗风的身前,一双凤眼仰头望向他时将风情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将军~”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将军归来许久不找奴家,奴家就只能自己来找将军了”

她抬起白皙的手臂轻轻地触碰着他结实的身体,说话的声音更是酥得让人骨头都要化了,可就是如此的尤物在前,罗风却依旧无动于衷。

“将军难道就不想奴家吗?奴家可是夜夜都在思念将军呢?”

“是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他的身上游移,罗风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这个多年前被荣玄塞给他的女人,心里除了厌恶再没有其他。因为他知道她本是荣连文的一个通房,即便明面上做了他的妾却也依旧趁他不在府中时去同荣连文厮混。可为了让他们相信他是真的被荣华富贵权力美色所诱,会心甘情愿一直为他们所用,纵然再感到厌恶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分毫。

“哗啦!”

他一把将她从水中拉起扛在了肩头上,全然不在意她发出的惊呼,就这样一步步朝着屏风外的床榻走去。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