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枯萎,就像开完的花朵一样。”
陆沉洲说着,无意识地将手中威廉博士的手札攥出褶皱。
“威廉在地下室制造了无数胚胎,但成功的只有那一枚,他原本的计划,是吞噬掉灾厄,再将自己献祭给千千。这样就保证她的身体不会腐朽和损坏。”
“因为人造身体不能完全负荷千千的精神力和灵魂,特别是在经历过精神力暴涨之后。”
“所以她才会...”薄澜垂下的手指在神经质地颤抖。
“所以她才会日渐倦怠,甚至懒于进食。”
“要怎么做?”薄澜的手掌开始异化,“寻找一个新的容器?或者吞噬新的躯体?”
他不介意将自己献给她。
那将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个疯狂的威廉没有什么区别。
陆沉洲凝视着上面的文字,半晌才吐出话语。
“我不知道...”他揉乱着自己的发,声音带着些无措,“威廉销毁了除了记录千千身体数据以外的所有信息,他似乎认定了只有献祭才可以让她长久地活下去。”
“一定会有办法的。”薄澜差点捏碎一旁的桌沿。
“——上将!”候在门外的哨兵接到外面的讯息,打断了薄澜和陆沉洲的思绪,“千枝向导离开了宫殿!而且刚刚司命神邸那边,传来了希望您和陆医生尽快过去的讯息!”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向外冲去。
......
白光过后,入目是静谧泛着点点星光的黑。
千枝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空中,但她没有觉得丝毫不安,反而有种重回母体的安定感。
一双纤细手臂从千枝的身后出现。
身后的人抱住千枝,将她拢进怀里。
千枝紧贴着的身体柔软,沁着她熟悉的气息。
那是石缝间生长的绿芽、被太阳晒过的稻香、又是四季里温和风的气息。
还有尘埃、覆盆子和朗姆酒混合的味道——那是宇宙中甲酸乙酯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着抱着她的人。
“母亲。”
“我的小花。”女人悠扬的声音传过来,像是隔了亿万光年。
她的眼眸是闪烁的星辰,长到脚踝的发是流淌的银河。
“您还活着,”千枝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就像刚出生时一样,“为什么不像厄一样将我一起带走呢?”
她和厄重新回归母体,他们的母亲也一定会重新恢复力量,将怜悯的视线重新洒向星际。
回答她的是一声叹息,又抚摸着她的发丝。
“我已经消弭,仅剩残存的意识在这里。”
那是她在自身崩溃之时分裂出的孩子,是过于软弱又难以承担责任的她,将剩下的负担全部抛给了千枝。
但是这样纤弱的孩子,却自始至终地、坚定地代替她承担了一切。
还有灾厄,她的另一个孩子,居然可以在最后,对千枝的那份执着冲破了他的恶意的本性。
这让她成功地将他的力量转移给了千枝,保住了她的生命。
而且,她也将厄的部分意识,转移到了另一个原本永远都不会苏醒的容器里。
盯着她的那双漂亮的翠绿色眼眸那样澄澈。
她的孩子,应该获得幸福。
“我的宝贝,”她亲了亲千枝的额头,“你已经完成了我赋予你的责任。剩下的时光,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
“嗯,想要做的事情,以及想要回应的爱意,等等等等...”怀抱着她的双臂在慢慢变得透明。
“那...母亲呢?”
千枝攥着她的衣摆,看着女人的手抬起,点了点她的胸口。
“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的心里。”
女人的身体随着她的话语在慢慢消弭。
她散落成无数光点,那些光点簇拥着千枝的脸颊边,就好像最轻柔的亲吻。
最后,它们钻入千枝的胸口,像暖融融的水流般融化在她的身体里,让盘旋在千枝身体里的不适感全部纾解。
千枝轻抚了下胸口。
她没有觉得悲伤,因为母亲的力量将会一直陪伴着她。
一阵轻盈的风吹来,不远处的黑暗中裂开一条缝隙。
缝隙之外是她熟悉的司命神邸。
缝隙中陡然出现了一只蜜色的大手,虎口处带着她熟悉的枪痕,正向她的方向竭力地伸来。
千枝握住了它。
下一刻,那双大手猛地攥住她的手,极轻柔又迅速地将她从缝隙中拉了出去。
一阵白光闪过,耀眼的光芒让她不由得闭起眼睛,与此同时她被扯入一个坚硬的胸膛,胸膛的主人正在剧烈地颤抖,不断地揉着她的后颈和发丝,似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入他的身体里。
“薄澜,她快要窒息了!快点放开她!”千枝旁边传来溟的声音。
紧紧箍着她的手臂终于颤动了一下,不情愿地缓缓松开。
千枝看见男人密布着血丝的眼眸,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因为她憔悴得不成样子。
“别离开我,千千,”他恍惚地亲吻着她的手指,“不管是精神力,还是我的生命,我都可以献给你,我的一切都会属于你。”
当他看见千枝跌入画里、抱着那个被称为神的女人时,他以为她要跟着那个女人走,整个人差点死过去。
那种无助感、窒息感和割裂的剧痛几乎让他的精神力迅速暴走。
但幸好,她愿意牵住他的手,重新回到有他们的世界里。
被他亲吻的那只小手挣动了一下。
他有些惊惶地将头低下去,将动作收敛。
是因为他的激烈情绪四溢到让她厌恶他的程度了吗?
下一刻,那双小手抓住他的手,薄澜看着她将他的手指放在她殷红的唇边,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吻了一下。
“阿澜,”她的声音如此悦耳,在他的耳边泠泠响着,“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砰咚砰咚。
那是他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
还有一股灼热的烫意,从他的心脏处迸发。
那里似乎被烙上了什么印记。
他扯开衣襟,看见印在他健硕胸膛上的银白色的幼嫩花朵——
那是——结侣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