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军营内的将士们得知各家娘子就在外面,纷纷赶过来。
哪怕暂时受军纪所限,不得出来相见,隔着门禁相望,再说几句话也很好。
顾喜喜扫了眼周围热闹的场景,对慕南钊说:
“我跟你去,军眷们平安归来,我也该当面向霍江有个交代。”
慕南钊倾身向顾喜喜伸手。
顾喜喜望着他,没动。
慕南钊压下心头的不自在,神态自若地解释,“你知道军营里面有多大,为了快点,只能委屈你与我同乘一骑。”
理由充分,顾喜喜大方地将自己的手送到慕南钊掌心之上。
慕南钊握住她的柔荑之时,禁不住心神一荡。
他定了定神,轻轻向上使出巧劲儿。
顾喜喜顿时双脚离地,稳稳地坐在慕南钊身前。
她皱了皱小鼻子,说,“本来不想上马,原以为马粪臭味浓厚,只怕呛人。”
“没想到阁下百忙之中,还能找到地方泡澡?”
慕南钊额角青筋剧烈一跳,难得起了点旖旎心境,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知道……”
素有洁癖的男人不得不用马粪涂抹身体。
这段经历慕南钊巴不得永远不被人知晓。
可现在顾喜喜却打趣着提及。这不是故意拨弄老虎的须子么!
顾喜喜面朝前方,催促道,“不是赶时间吗,赶紧走,边走边说。”
两人随大队人马进入军营。
顾喜喜说,“想知道这个还不容易,要掩藏气味,这一带能就地取材、随处可见,且敌我双方都有的,就是战马的粪便了吧。”
慕南钊听出喜喜语气中得逞的笑意,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那晚你说闻到我身上有药气,是故意说给霍江听的?”
“你其实早就发现我在里间了。”
霍大将军作战素来谨慎周密。
既然知道存在漏洞,必然就要解决。
顾喜喜能提前料准这一点,倒也不稀奇。
战马平稳地往前小跑,顾喜喜却敏锐察觉到一种熟悉的危险气息,心头一抖。
这是她在无数个揣度慕南钊心思、力求保命的日子中,练就的本能。
顾喜喜暗叫糟糕,一时太高兴,忘了身后是个能要她小命的危险品。
于是她堆笑说,“我的确是故意说给大将军听。”
“不过,我闻到你身上残存的药气,这绝对是真的。”
顾喜喜心想,这种主观问题,只要她一口咬死,自己就是能闻见,谁质疑都没用。
没凭没据,慕南钊总不好翻脸吧?
慕南钊望着顾喜喜的发顶,眼中却垄上淡淡的阴霾。
她怕他,这并不是错觉。
因为他不止一次发现,她看他吃瘪时,偶尔会得意忘形,活泼爱笑。
可只要他多问一句,她就像受到什么惊吓,立刻收敛,认真地向他解释起来,有时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之色。
慕南钊心想,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在顾喜喜心中竟这般可怖?以至于让她步步戒备?
俩人各怀心事,
军营外。
林大娘见孟承平牵着马,呆立在旁边,进而发现他看的人是何景兰。
身为过来人,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林大娘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有意拉过何景兰,说,“多亏了小孟将军等人昨夜找到我们,将我们护在安全之所,等天亮,听说敌人都清除干净了,他才整队送我们回来。”
孟承平被何景兰无视,只敢眼巴巴瞅着她与别人谈笑风生,久久不敢靠近。
听到林大娘的话,他抓住机会,赶紧往前挪了几步,硬是把自己再次塞进何景兰的视线范围内。
孟承平像只小狗似的含笑望着何景兰,就差从身后长出条尾巴来摇一摇。
林大娘在旁,这下,何景兰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
她行了一礼,说,“多谢孟将军保护了大家。”
孟承平见她待自己如此客气疏离,原本热络的眼神顿时失落。
林大娘趁机说,“你们俩聊,我去那边跟我家男人叮嘱几句。”
林大娘逃也似的走了,何景兰见状也要走开。
孟承平却叫住她,“景兰,我刚看见你,还没看够,你能不能别跑。”
声音带着央求,听起来有些可怜。
何景兰之前憋着的火气突然找到了出口。
她停下,对孟承平冷笑,“我跑?是谁之前一直躲着我?”
“是谁,都要出征了,却不肯分出片刻时间去见我。连只字片语的交代都懒得给我留下。他当我是什么啊?”
孟承平自知理亏,垂首道,“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他看着何景兰冷淡的侧脸,内心彻底慌了。
“景兰,其实我有原因的。”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根本没法跟你许诺将来,我……”
何景兰心头蹭蹭冒火苗,愤怒地打断孟承平,“既然你都想这么清楚了,正好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孟承平如遭雷击。
“让开!别挡我的路!”何景兰狠狠踩了他一脚,往眷属村跑了。
孟承平心脏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拔凉拔凉。
他感觉不到脚疼,也不知道要去追何景兰。
脑海中回旋着那句“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慕南钊、顾喜喜都已经进入中军帐,与霍江一起喝了两杯白开水了。
才看见孟承平走进来,脚步虚浮,双眼无神。
霍江本就攒着一肚子火,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拍桌子怒斥,“你枉顾军令,带兵延迟不归,好容易回来了,还跟丢了魂似的!给我站直了!!”
孟承平是个合格的军人,一听号令,立刻挺身站的笔直。
霍江指着一脸悠闲的慕南钊,问孟承平,“这人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凡事听你指挥,所得战利品也在你身上。”
“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么?”
孟承平此刻心如死灰,说,“没有。”
他从胸口铠甲内拿出一卷布,走到霍江面前放下,又退回原处站好。
霍江不悦地瞪了眼孟承平,念叨“什么鬼样子”,边打开那卷东西。
他低头一看之下,瞳孔骤然紧缩,面露狂喜之色。
“北离边境舆图!”
上面墨迹半干,当是新拓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