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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

今日是上早朝的日子。

得益于明太祖朱元璋的勤政(内卷),明中前期的早朝较之历朝都要更为频繁。

从两汉时期规定的五日一朝,及至明初,就已经缩短到了三日一朝,而且风雨无阻,哪怕天气再恶劣,官员也不能缺席。

若是偶尔皇帝要加班的话,那可能两天一朝,甚至一天一朝都有可能。

凌晨三点多,天还未亮。

文武百官、武勋贵戚陆续抵达皇宫,因为不能随便走御道,所以他们只是先来到三大殿两侧宫城区。

这里有专门预留给百官候朝的招待室,里头甚至放了些茶点,也避免百官上朝的时候饿昏了头。

一部分勋戚靠着椅背打着盹儿,还有一部分官员则就地饮茶吃了些糕点,临时垫垫肚子。

中间不时夹杂着官员相互之间的交谈声,聊天解闷的同时,也是在联络感情,拉近些关系。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五更天,午门钟鼓楼终于敲响。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午门缓缓打开。

早就来到广场站班候朝的百官,迅速整理好了衣冠,随即手持玉笏,昂首挺胸从午门而入。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并且武将之首,明显要比文官走的更快。

从午门进入,过内五龙桥,再到奉天门,于殿前广场站定。

鸿胪寺赞引(上朝司仪,还有个序班是外藩司仪)唱:“百官上殿!”。

“百官上殿!”

“百官上殿!”

“百官上殿!”

后面三声是殿前侍卫呼喊,随着呼喝声的还有司礼太监于殿外鸣鞭三下。

如此一番繁琐而严谨的入朝仪式后,百官随即按照次序品级,还有文武之分陆续进殿上朝。

与入午门时相同,依旧武将当前,随后才是文官上殿。

这是洪武年间定下的入朝次序,既有着重武的意思,同样也是避免拥挤混乱。

“跪!”司礼太监高喊。

文武百官纷纷对着金銮殿上的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炽不苟言笑:“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谢恩。

早朝的流程基本走完,接下来的日常后续,不出意外应当是百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奏事,直接在殿上对皇帝进行口述汇报。

可以理解成日报周报之类的工作总结,毕竟早朝就那么些时间,光是繁琐仪式就占去不少,也说不了太多正事。

而且真正重要紧急的政务,在平日里就已经以奏疏的形式,让皇帝与内阁批阅过,也不可能放到早朝上来说。

早朝对于皇帝与百官而言,真正的意义无非就是刷脸,让长期无法相见的君臣互相混个脸熟,不至于让中低层官员,连皇帝长啥样都不知道。

此刻,正处于文官班次前列的户部尚书夏原吉眉头紧锁。

他不明白都上殿这么久了,为何杨士奇他们还不上奏?

不是早就商议妥当,要削减宗藩俸禄,限制宗藩人口爵位,就连陛下都首肯了,莫不是事到临头,那杨士奇不敢了?

夏原吉有些等不及,机会可能就这一次,下次皇帝要是心软。思忖间就要迈开步子:“陛下,臣有……”

话都没出喉咙,就听到龙椅上的朱高炽,突然笑呵呵说道:“既然众卿家无人有奏,那朕便来说一件事。”

夏原吉一愣,陛下这是要亲自下场?

虽觉诧异,但他还是默默退了回去。

朱高炽说:“父皇曾为燕王时,朝中有奸佞作祟,离间天家亲情。故而父皇起兵靖难,还朝野一片安宁。”

“先皇圣明,陛下圣明!”

“然,靖难一事,父皇在世时,常感痛惜懊悔。为免后世子孙重蹈覆辙,便下旨裁撤宗藩护卫,加赐宗藩薪俸,以保大明国祚安稳,亦保天家宗藩亲情不绝。”

“只是,父皇终究还是想错了,太祖也想错了。宗藩问题,既不在靖难,也不在藩王掌兵……”

朱高炽说到此处,抬眼看向下方文臣中的夏原吉,稍微润了润嗓子说道:“夏尚书,你来与诸卿说说,宗藩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夏原吉神色一振,当即出班拱手道:“先皇厚待宗藩,以此为筹换取宗藩主动交出护卫,避免再现八王之乱等祸事,此不失为杯酒释兵权之妙策。可是,先皇却错算了一件事,那便是宗藩的优待,极有可能……不,是百年以后,必定会拖垮我大明的国库财政。”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只是,还不等百官议论,就听夏原吉接着说道:“从洪武初年开始,我大明宗藩仅有58人,而到了永乐初年,不过三十年间,就已增长至127人。而从永乐初年至今,只短短二十年时间,宗藩在籍人口早已突破1000多人,并且不计宗藩女眷。”

不计宗藩女眷,这就相当惊人了!

“而宗藩的俸禄,便是最低的辅国中尉,也要远远超出我大明一县主官的年俸。”

这么一说明,许多官员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哪怕不怎么精通历算,也清楚从五十八人增长到一千多人,只用了不过五十年时间,这是何等可怕的增速。

而大明一共才多少官吏,这要是按照这个速度继续繁衍下去,百年之后的大明又得有多少不事生产的宗室。

如此多的宗室,等同于让大明要支出的官吏俸禄,翻好几倍,甚至十几倍!

从迁都北京开始,大明的赋税要供养朝廷,其实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这不说十几倍,就是稍微把财政支出加个几成,估摸着朝廷都得扛不住。

朱高炽适时的开口说道:“父皇为保宗室亲情不断,厚待宗藩,但,是故,朕要对宗藩加以革新。”

说罢,就是将早已商定好的诏书拿出来,对满朝文武勋戚进行宣读。

相比之前拿出的,这一次的诏书明显细节更为完善。

从削减宗藩俸禄到限制封爵资格,限制宗藩人口繁衍,再到开放四民之禁。

一条条规定,让百官无不震动。

有不少官员一度想要出班劝谏,别的不说,只是开放四民之禁,就已严重违反祖制。

而且宗室能够离开藩地,自由选择职业,对朝野也是个巨大隐患,不能起这个坏头。

只可惜,这些官员普遍品级较低,就算想要劝谏,也没先开口的资格。

然而,有资格说话的内阁、六部大员,却全都保持静默。

部分官员开始若有明思,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倒是作为朝会吉祥物的武勋贵戚们,个个都是脸色难看。

因为皇帝下达的限制宗藩的诏书,同样也对他们这些勋贵进行了限制。

其他的也就罢了,关键是俸禄的削减,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只是,连内阁六部都不开口,这些勋贵也差不多明悟,怕是皇帝老早就决定好了。

甚至往深处想,这或许就是新皇登极给出的下马威。

新皇的仁厚之名太响亮,不少人都快忘记。

这位可是先皇的太子,更在靖难之役中,独自一人留守坐镇北京。

一直等到诏书宣读完,夏原吉才带头高呼:“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百官勋贵反应过来,齐声山呼。

至此,限制宗藩勋贵的诏书,就算全票通过。

朱高炽心情不错,随即趁热打铁,说道:“众卿免礼,朕今日还有一事打算宣布。”

顿了顿,继续说:“朕前几日已与内阁商议,决定解除海禁、西南茶马贸易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