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雪以为余相皖会为自己求情,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一个可笑的问题。
他眼中满是凉薄。
“余相皖,你害死了大师兄,为他献祭,便当赎罪了。”
余相皖疑惑道:“我何时害了大师兄?”
张竞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若不是万年前你与叶枕安回来的契机在极北之地,大师兄何至于临时更改任务地?”
余相皖闻言一怔。
大师兄当初为何临时更改任务地,他不知道。
且以大师兄那副心软的心肠,似乎除了这个理由,其他的都很牵强,即便他说过他之所以去极北之地不是因为他和叶枕安。
也无人相信。
余相皖忽然想到初到霜都时,他们为何会被大祭司丢入柔蛊湖泊测灵根纯度了。
表面看是测灵根纯度,其实,想测的是灵体纯度吧?
而叶枕安和沈伶之所以一道被丢入其中,只是为了让他放轻戒心,掩人耳目而已。
若是当日没有叶枕安以自身灵力干扰了柔蛊判断。
想必在当时二师兄和大祭司就要对他出手了。
原来当初大祭司对他说的‘太弱了’,是这个意思。
难怪……
让他多活两百年……
只是为了让他提升修为,弥补灵体纯度不够的短板,增加大师兄复活的几率。
可是,方才他虽然并未碰到大师兄,可那上面根本没有大师兄的灵息。
躺着的那人,不是大师兄。
不对,他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是雷竹笋。
他亲自送到张竞雪手上的雷竹笋。
当时无人知道要寻的是什么,张竞雪只是让他凭感觉。
灵体互引,所以这个世界上,若说大师兄尚留一息在世间。
而这一息可能化为万物中的其一,这微渺,只有他这个同为木灵体的人能感知到。
二师兄是想用他的灵体之息为载体,复活大师兄。
这太过骇人听闻。
万千思绪只一瞬,张竞雪和大祭司并不给余相皖思考的时间。
阵法启,无数金纹笼罩,余相皖和冰棺之中的夏筠彻被引到空中。
他发现那些无形的金纹只禁锢着他一人,而大师兄并未被金纹触到。
余相皖只觉得灵魂都要被抽离,他灵气溢散,深处有缕缕颜色较深的灵气和着雷竹笋之中属于夏筠彻的那一抹残息,涌入夏筠彻体内。
夏筠彻身上的死气渐渐消散,生机点点没入。
余相皖面色越发苍白,浑身因为剧痛冷汗涔涔。
体内的治愈之气似被什么阻挡了一般。
他治愈不了自己了。
这阵法有古怪,难怪张竞雪会与大祭司合作,原是如此。
现在,没人能救他。
他也无法自救。
他只是一个合道,而面前,是两个渡劫。
以张竞雪的资质,他早该飞升了的,却一直滞留在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相皖的思绪越来越模糊。
眼前像被人蒙上了一层雾影。
我要死了吗……
阿娘,长乐,师尊,六师兄,沈伶,阿璃……还有叶枕安。
生前的人与事,走马观灯般在他脑海闪过。
突然,外间响起一阵轻微的异响,接着是一道清灵的声音。
“开霜术!”
“裂陨!”
余相皖蓦然跌入一道冰冷的怀抱,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松风水月般让人惊艳的面容。
是大师兄……
余相皖喃喃出声道,“大师兄……”
夏筠彻并未听见余相皖说什么,他只见余相皖脆弱的躺在他怀中,嘴唇张张合合,于是安慰道。
“小道友莫怕。”
随即看向阵法外呆愣在原地的青袍男子。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是他能认出来。
那是小雪。
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
是那个喜欢和小师妹争风吃醋的小师弟。
他自小缺乏安全感,总是装作不经意却又持着矜傲的黏着他。
夏筠彻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醒过来,也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
而且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
张竞雪见夏筠彻醒过来,声音带着些哽咽。
“大师兄……你回来了……”
夏筠彻看着张竞雪,再看如今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雪是妖族,本性嗜血凉薄,没想到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得尽快离开,可张竞雪毕竟是自己带大的。
于是轻声开口道。
“小雪……”
才开口,便见自己身体越来越重,而余相皖的身体越来越轻。
阵法还在继续。
张竞雪只束缚了阵法中的余相皖,并未桎梏着他。
夏筠彻看着外间被巫族大祭司镇压的巫族圣女,以及天上秘境刚刚打开的缺口。
深深看了张竞雪一眼。
抱着余相皖消散在原地,朝那缺口遁去。
身后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破碎又迷惘。
“大师兄!不要!”
夏筠彻并未停留。
离开了阵法,没了余相皖的灵体之息维持,他的身影很快变淡,趋近于透明。
在霜都秘境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余相皖被送出。
夏筠彻抱着余相皖的身子化为无数细碎的流光,消散在空中。
张竞雪浑身颤抖着飞身上前,也不顾出去的余相皖了。
他只想要拥住大师兄。
可却从红色的流光中穿过,扑了个空。
张竞雪眼尾猩红,自艾又自弃。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再一再二的抛弃我,为什么?”
“为什么……”
没了你,这个世界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不配你为他们付出,他们不配!
叶枕安和沈伶在极北之地焦急的等着。
眼看秘境要关闭了,也不见巫霜白和余相皖的身影。
叶枕安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天上那越变越小的缺口。
若长宁还未出来,那他再进去便是。
就在叶枕安飞身上前时,便见一道苍白脆弱的青色身影从缺口处掉落。
叶枕安忙上前将人接住。
沈伶见余相皖这副人事不知的模样,担忧的开口道。
“余道友他……”
叶枕安对着沈伶道。
“沈道友,我师弟情况不好,我先走一步了。”
话落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这极北之地。
沈伶咂了咂嘴,关心的话还未出口,原地便只剩他一人了。
算了。
还是先回宗门吧。
余相皖再醒来时,是在域剑峰。
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脑海中是在霜都秘境时最后看见的那张面容。
大师兄……
叶枕安进门,便见余相皖失神的看着虚空,忙上前唤道。
“长宁?”
余相皖听见叶枕安的声音,回过头看向叶枕安。
叶枕安上前将余相皖扶起来。
此次伤了根本,余相皖身体还未好全,他看着叶枕安道。
“师兄……”
叶枕安道,“长宁,我在。”
余相皖撑着虚弱的身子,看着叶枕安,“师兄,你看见大师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