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制作不易,全镇每家搜罗到一起放到地上,也就一小堆。只是用来取火和照明。
马车来到时,胡大先生在村口,看青壮们拾来干柴,于镇子交叉处堆成一个又一个小山。
镇里大多是茅草屋,只有少部分是土墙瓦房。外面是土,里面的房梁、家具也净是木制的。
不比拒马。这木堆一燃,一旦烧起来,屋连屋,房连房,火势恐怕止不住。
胡大先生也不敢做这般建议,起初只是向长老提了一嘴,要多备火把、灯盏。
野兽怕火,妖怪从野兽来,火堆也能阻退妖怪。
没想到,长老们上了心,找来几人,让他们在岔路口堆积薪柴。
先预备了引火的柴草,又四处捡些枯枝败叶。这时入春不久,一秋一冬落下的枝叶,也还能捡到。不一会,就堆成了一堆柴火。
“先生!”
韩山上前拜见,“道路不通,马车停在外面了。”
胡大先生笑了笑,让慈娘推着,去了村外。
看了满载的马车,先是一喜,“余姑奶奶,此回倒是大方。”
韩山随口道:“大方的是李道长。道长走的时候,就把府库里的东西,全交给妖事房用了。这次有了大事……”
县官不如现管,韩山收了话,深悔自己口不择言。李道长又不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低头抿嘴皱眉,见胡大先生魂游天外,对他的话,未曾挂怀,方放下心。
引柳五仁来,到近前,等胡大先生回神。
“你怎么来了?”胡大怪道。
这人害人害己,他的过错,留待事了日后评判。既是逃命,应是个惜命之人,怎又来趟这趟浑水,真是奇哉怪哉。
柳五仁苦笑道:“俺这是戴罪立功来了。”
昨天麻远安置他在妖事房住下,本想让他做个见证,也没要求他来此地。
但昨日夜里,柳五仁刚一睡下,闭了眼睛,眼前满是鲜血淋漓的甲一。
昨夜,他只顾逃命,爬伏在地上,并未见老虎如何杀人。
但这梦却似当日情形合盘还原。残破的手掌,四分五裂的尸体,已不忍重睹,不由己,偏在他眼前复现,一幕幕一幅幅……
柳五仁心中有愧。
甲一那个憨厚汉子,是如此相信他。满心以为,柳五仁是村里的大救星。可结果呢?
名声坏透了并不可怕,大不了躲回家中,更名改姓,重头再来。
但柳五仁深悔之,自那日变故,便笃信循环果报之说,总以为天意昭昭。
若只骗一人,报也报在他自己身上。看这次害了几多家破人亡,细细考较,要是累积孽力。倘若报在亲族身上,到时可是百身莫赎。
辗转反侧良久,心道:不如以死相报。
就随韩山来到此地。
胡大先生道:“你且随着做些杂事,妖来了,就躲起来。这与上次不同,不用你拼杀。”
“就算拼杀也只是多具尸体,望你像上次一样,腿脚快些吧。”
哂笑过后,让韩山邀人过来,把东西一箱箱搬下来。
又让韩山把马车赶了,寻个僻静地先放着。
去到了祠堂,让长老招来青壮,把镇里的小车都推了过来。
朱砂写黄纸,几位道士大汗淋漓,两眼发昏。
尤其王垣、袁道纯,一个境界最低,一个年龄最老。此时已经招架不住,在旁歇息。手里各自拿着一个馒头啃。
袁道纯也有悔意,昨日胡大先生分兵点将。他当时就直说,只要自陈年老无用,退下就好。可当时场面无人退缩,也拉不下脸出声说话。
“罢了,早晚要走这么一遭。小鱼儿有妖事房照顾,无须我操心。毕竟那李道友,多半是李道友。我去了,绝对亏待不了小鱼。”
“至于小鱼,不过哭过一场。时候长了,也就忘了罢。”
袁道纯又歇息了些时候,攒回不少力气。走上前帮忙裱糊黄纸。
辆辆推车,竖棍为轴,借着两侧车架,支起架子,用麻绳绑好连接的各处,合成一个三角棱锥。
锥里放了城里买到的辟邪之物,有桃木剑、葫芦、大蒜、传世铜钱、大米、铜镜、扫把。
还在各殿鞠了一小把香灰,混了倒在了一方桃木盒里,这些长治观累年经世存下的,也许能起些作用。
放了辟邪物,糊了画好的黄纸,贴了几枚符咒。
胡大先生一一念过一段咒,为掩饰,又披上一层干草。
选了几位得力的青壮,专做推车之用。
已到黄昏,有人将饭取来,一一吃过饭。又安排些人,夜里在镇子四方值守,于村外点起篝火。若是有妖来了,便以哨音通知值守之人。
夜很长,又有轮岗轮班的人。至于道士们,画符耗神,要是再睡不好觉,到时只怕派不上用场,就都去歇息了。
那些老人仍坐在那里,没了声响。
夜深人静,鸟虫声也消了。
陈腐的灯盏上,余火似熄未熄。
几许枯瘦身影,趺坐、踞坐,席地而坐,东倒西歪。
仿若多了几名静候轮回的新鬼。
土村的陈迹旁,鬼虎匍匐在地上,闭眼沉睡。
额上王字纹路纵横如血,即使睡去,威势无穷。庞大而恐怖的身体,竟现出几分肃穆。
黑亮的皮毛,光泽更甚,锐利的爪牙,仿若镀上一层金粉。
黄衣道士离得远远的,只敢用纸鸢观察。
今日,幕后东家,又催了几次;许以重利,加以恐吓。他也不得不做些准备,要对吴镇动手。
心中忐忑,徘徊思量许久。又叫纸鸢送了信,与潜藏卢家的胞弟联系。
纸鸢随柳五仁而行,见他进了妖事房,就知道吴镇有了道士。
这下也该到了动手的时候,可那只大虫,却像大爷一样。吃饱了饭,不听使唤。只趴在地上,酣睡如泥。
黄衣道人将符篆取在手中,除此之外,有一卷箓书,东家以此做订金。
说这东西,并不入流,只稍稍增些作用。
见着这说法,黄衣道人不由骇然。箓书他虽有耳闻,不过授箓岂是常事,游洲上清派已绝。他又是从何得来?
便不由对这神秘的东家更加敬畏,与胞弟商谈许久,那边却是还未功成。
也许明日也好,让吴镇诸人与卢家老二一起,共赴黄泉。在这个偏远小县里,放一个绚丽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