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仁、甲一徒步赶往土村。
一路奔波,出发的时候,本就没有吃多少饭,肚子很快就饿了起来。
晌午吃饭的时候,甲一把自己的干粮让给了柳五仁——从昨天到现在,他带的干粮只剩两块干饼了。
柳五仁尝试着咬了两口,乍凉咋凉的,咬下去差掉倒了牙。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不了热的。当然,就算有店,他俩身上加起来,也只有一百多文,也吃不了饭。
柳五仁着实饿了,没在乎冷热,吃了个干净,一块都没给甲一留。
吃了之后,两人就再次出发。
柳五仁在路上,心里稍有犹豫。
——骗着这些穷人,真的好吗?
这少许的愧疚,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没了活计,总得找个活路。
这个世界,除了狼就是羊,要么吃,要么被吃。
如若不想被吃的话,就得当一只吃羊的狼。
于是,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时候这么笑,莫名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甲一问道:“道长,您笑什么?”
柳五仁摇头:“没事没事……对了,你们的村子快到了吗?”
甲一指着不远处的茅屋,“就要和道长说这事咧,前面就是俺村。”
二人进了村子,甲一邀来邻里,将道长介绍给所有人。
那些人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哀恸,知道柳五仁过来,也只高兴了一会。
问过才知道,原来昨夜又死了一户人家。
与过去那家死状相仿,尸体七零八落。
经过他们清点之后,又发现,尸体少了一具。
昨天的事情回想起来,
那一家似乎也少了一具尸体?
“多半被吃了吧。”
有人说道。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之前x不也是这样,失踪了好几天,找到的时候,内脏都被吃空了。”
村民的脸上闪过了惊恐和不安。
带头的大柱道:“甲一大哥,你走的时候,我们商量过了,要迁出去避难。当佃户又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甲大哥,麻烦你跑一趟了。”
大柱拱手对柳五仁道:“道长,麻烦您跑这么一趟了,我们不需要除妖了。”
柳五仁哼了一声,很是不满:“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甲一将大柱拉到一边,开始商量起来。
柳五仁都到这里了,也不好往外赶。
既然是明早走,今晚大家还需再待一夜。
有柳五仁在这里,哪怕只是在,多少能威慑一下妖怪。
在甲一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将柳五仁留下。
至于报酬。
五十文钱,没什么好说的,该给的得给。
但是每人一袋面的酬劳,也太多了,实在给不起。
为了感谢道长跑这么一趟,
每家每户再拿出五斤粗面,五斤白面。
柳五仁表面上愤懑,心里却已经答应了下来。
“哼,早知道不跑这么一趟了,活该你们遭灾。”
他说的这话,没谁放在心上。
只有大柱有些不满,
甲一有些愧疚。
在村子的外围,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头顶竹笠,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他躲在村外,远远的观察动向。
这着装,是标准的奉行道装束。
如果甲一在此的话,一定会高呼救星到了。
但他显然不是来当救星的。
自从甲一将邪修的消息报给了县衙,这位奉行道人,就一直跟在他的后面。
甲一去长治观的时候,他跟着。
甲一醒来,去敕令街的时候,他也跟着。
甲一聘请柳五仁的时候,他还在跟着。
他在心里祈祷道:“千万没有邪修。”
一只手从地面上冒了出来,抓住他脚踝。
这极短的时间,不容他反应,顷刻间他就被拉入泥土之中。
来不及反应。
奉行道人手中的短刀直刺向地面,扎进了泥土。
来人使用土遁符咒,可以在泥土里自由移动,他可不行。
手中短刀也不是法器。
插进泥土之后,理应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短刀插的不只是短刀,
短刀上挂着一张符咒。
那符咒上的笔画不是红色,
用的笔墨也不是朱砂,而是寻常的黑墨。
笔画也不是用云篆书写的,
上面的字迹端正极好辨认,
虽然不知道具体学自哪家,
但是从笔画中可以看出,
必定是从唐楷中来,
平稳凝重,
法度森严。
上面只有三个字,
“子不语。”
子不语,怪力乱神。
在短短的几息时间,
方圆两步之内,
周遭的符咒之力遭到了禁绝。
好像听到了几声闷闷的惨呼声,
他没有放下心,反而表情更加凝重。
子不语,看似厉害,写两个字就能镇压妖邪。
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种符只有儒家大修行者,才能书写。写的时候,损耗自身真气、文气,镀上了一层封禁之力。
他身上也只有这一张而已,还是保命用的。
一般来说,第四境儒道修行者书写的,只能压制第一境。
他这张出自儒道第五境,也就能压制第二境。
如果打算封禁的人,高于第二境的话,就只能起到限制法力的作用。
封禁之力,如果真能起到极好的作用,
那人就直接憋死在泥土里。
连一声惨呼都发不出。
既然没死的话,
对方应该是第二境以上的修行者。
这种情况,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两个字:“不妙”。
他用力拔自己的腿,那腿陷在泥土里,无法动弹。
蹲在地上,拔出短刀,从小腿的绑带上,
抽出一张纸条。
‘格物’。
他将这纸条贴在地上,观察情况。
所谓格物,
推究事物原理。
用在这里,
就是要借格物之力,
看到泥土里的情况。
泥土、砂石的颜色好像变浅了,
在里面,他看到一个穿着黄衣道袍的矮胖道人。
离地面很近,只有薄薄的一层。
道人用他的手,抓住了他的双脚。
奉行道人,眼睛收缩。
他想要呼叫,却只张开了嘴。
一条纸糊的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缠住了他的脖子。
“怎把这种东西招来了,真是晦气!”
“要是收拾不好手尾的话,可就麻烦了。”
明明只是一只纸浆做成的蛇,却有着毒牙,咬入他的脖颈。
他的面色变得青紫,
双手无力垂下。
就这一瞬间,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抽出了藏在腰间的一张纸。
其名曰:
“咏而归”。
如果能发动这张符纸的话,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化作一声声呢喃,出现在县衙奉行道的密室里。
但是他在触碰到符咒的一刻,
有人奋力将他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