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灯火,被微风轻拂,便东倒西歪,照在二人的脸上,明暗不定。
卢本诚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伏虎先祖,留下过两个遗训。第一,不可与僧道亲近,即使当时需要,请来道士和尚。事了之后,就要拿钱打发,走不能与其深交,。后世子孙更不可成为道士或者和尚。”
“第二个,卢家子孙死后,都要将尸体葬在樵木山下,不可掩埋,也不可将棺椁钉死。”
这一席话,听得卢二听得莫名。如果不掩埋,也不钉死棺椁。那和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让那些秃鹫、野狼之类的野兽闻到味道,岂不是成为他们的腹中之食。
第一个遗训他从小就知道一些,但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在外面游历一趟之后,更是对这种‘陈规陋俗’充满鄙夷。
那些能够传承几百年的大族,都与那几个修行门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世界有妖有魔,要是自家没有修行者的话,又如何抵御这些非人的存在?
一到三境,还可以聘请一些山野道士帮忙,大不了花些银钱。
第四境之后妖怪,既有人类的智慧,又有上天赋予的肌体。尤其是豺狼虎豹那类妖,就算是第四境的修行者,数量不占优的情况下,也不敢说能完胜。
除了长治观、天平观这种陈国朝廷设立的道观,有义务要斩妖除魔,其余的道士,谁肯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对付妖魔?
而且,道长从得知‘妖魔’出现,到筹备斩妖除魔,需要的时间从几天到几十天不等。这期间,就算牺牲几个镇的几百号人,也属寻常。
如果只是几天的话,避上一避也就过去了。要是几十天的话,十个卢镇都不够死的。
卢二正心中不屑,可是剩下的一席话,将他拉回现实之中。
卢本诚道:“既然是祖训,当然不是无根无据,这两样祖训都是有来源的。”
“第一道祖训,是因为伏虎先祖发迹的过程中,受过一个僧人的骗,晚年病痛缠身。”
“与一个道士因琐事交恶,被他刺了一剑。所以他自叙道:道士和尚最是花言巧语,不值得信赖。”
“听我说了这些,你应该就懂得了,那道士的来历。”
卢二脱口而出:“龙虎山!”
卢本诚叹了一口气:“李道长斩妖除魔,四处降妖除魔,为我们卢镇做了那么多。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樵木山上建了一座道观。”
“第二道祖训后面还有几句话,其中第一句,便是遇虎则死。”
“如果你听过村里的老人的叫法,你就会知道,那樵木山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虎山!”
卢二的脑瓜子嗡嗡响了起来。
虎山。
被敞开的棺椁?
这些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个残忍的画面。
难道卢家人最终的结局,不是深埋大地,而是成为老虎的腹中之食?
卢本诚叹道:“不是我们恩将仇报,而是这事实在干系重大。要是让一个道士始终在樵木山上,难免会碍我们的事。”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亲自去。而是让卢野狗将绿珠带回来了吧,就是因为那地方对于卢家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虎穴’。”
卢二忙问道:“如果有鬼虎在山,为什么不聘请道士,将那鬼虎驱除了?”
卢本诚皱眉:“哪里有那么简单?那老虎身死之后,魂魄已经潜入地脉之中,与天地元气相合。伏虎先祖已经是当世武道第一人,第六境巅峰,又能请来儒道第六境的大儒。都奈何不了那老虎,你打算去请谁?”
“为了子孙后代能有富贵福泽,就只有拿归西之人的躯体,作为喂养老虎的饵食,消其凶煞,灭其愤懑。”
卢二只觉得手脚冰凉,双脚不由轻轻抖动。
按照民间的说法,入土为安者,才可顺利轮回投胎转世。
而死于老虎腹中者,就会沦为虎伥,任由驱使。
既为鬼虎,就没有生老病死。
老虎只要不归西,他们的魂魄就会永远被其支配。
怪不得爹说,这秘密是一种负担。
在他心目中,已经入土为安的祖父、曾祖,恐怕现在都沦为了虎伥——
而他在衰老之后,也会迎来相同的命运。
想到这些,卢二就感觉头皮发麻。
声音渐渐弱了,灯火也跟着暗了。
卢家庄彻底陷入宁静之中。
日月轮转,时间变化。
天光放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二月初四。
太阳洒下第一缕光的时候,李修文就醒了,他早早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洗了洗脸。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脸虚弱的阿花,它好像饿的不行。
李修文便找来一些饭菜和水,喂了喂阿花。
从昨晚回到丰海城之后,这只黑猫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按理来说,猫也算聪明的,猫妖比普通的猫还要聪明一些。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
没想到,这只没用的猫,竟然真饿了肚子。
阿花伸着舌头,舔着水,正起劲呢。
李修文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将它放在丰海城里。
如果要将它留在这里的话,说不得,还要给它写个保命的牌子。要不然,说不定就被某位不明来由的山野道士,顺手给拾掇了。
至于收养它的人选,袁老道、余惟素都可以,这倒不用担心。
李修文便问道:“阿花,愿不愿跟我走呢?”
猫颇通人性,就算不成妖,也能听懂一些。
它停下了舌头,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李修文笑了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牵住它的小爪子。
出发之前,还需要收拾收拾。
韩山已经将准备好了马车。
丽娘专程买来了肉包子,还买了炊饼,做了些饭菜,让他们留着路上吃。
李修文带上了自己做好的木箱,也就是那个挂着“降妖除魔,驱邪禳灾,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十六字小旗子的木箱。
先将装着勾陈笔的那个小匣子放了进去,又把装着太上三五都功箓的匣子也放了进去。这两件东西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至于银钱,他只带了从风三那里得来的一些银子,一锭五两,再加上那些碎银,秤了秤一共七两多一点。
回到山隐观之后,估计用钱的地方也不多了。
这片东西放好之后,又在上面放上两身换洗的白色里衣,还有一身常服。
那柄崩了豁口的剑,他还带着。
不是不能换,但道观里的剑,也都是凡剑,还不如这柄用的顺手。
就算换了,也提升不大。
还不如这柄见过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