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儿是正月初一,铺子里一个生意也没有,说是大通铺,却也只有他们两口子。
因着过年,被褥啥的,还全给洗得干干净净,倒叫他们赚了个大便宜。
掌柜的本不太想招待,明儿他得陪自家媳妇儿回娘家。
再说,这妇人他也认识,就是不远处陈记杂货铺子的前儿媳妇,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就怕万一走漏了风声,陈大江打上门来,正月初一到他这儿闹一场。
不想小货郎口才不错,又是哀求,又是保证,说住到明儿早上,等天一亮就走,绝不耽搁他走亲戚。
好歹也是新年里的头一桩生意,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
收了二十个铜板,叮嘱他们老老实实待在房里,不要出去乱逛,就打开了大通铺的房门。
一长天走下来,哪怕肚子里空荡荡的,累极的小两口也顾不上了,往床上一躺,恨不得鞋都不脱,就呼呼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敲门,方雪梅迷迷瞪瞪地起身开门,见是掌柜的,说天亮了,自家要走亲戚,让他们赶紧走。
掌柜的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奈何这女人是个是非缠身的,陈家就因着娶了她,现如今几乎是跌进泥潭里,爬都爬不起来。
昨儿个,他还没想那么多。
等洗漱好,和自家老伴躺在床上,把这事儿拿出来一说,不想被老婆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正月初一,就让这灾星住了进来。
他越想,越觉得老伴说得有道理,奈何银钱都收了,这寒冬腊月的,也不好撵人家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他自然一刻也不想多留他们。
这样的人,还是赶紧扫地出门好,自家也能少些麻烦。
可怜方雪梅两口子,眼都没来得及睁开,就被脚店掌柜的连催带赶,推出了铺子大门。
怕他们赖着不走,掌柜自个儿两口子也相继出了铺子,“咔嚓”一声,大门上就落了一把偌大的锁。
等他们俩的身影都走远了,手忙脚乱穿戴好的两口子,总觉得少了点儿啥。
最后,还是小货郎先反应过来,尖锐着嗓子嚎叫道:“鸡!咱们的鸡还没拿呢!”
当即,就朝掌柜的追了过去,“鸡!我鸡啊!”
掌柜的依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还以为他急着上茅厕呢,不想搭理他们的他,脚步迈得更大,还扭头对媳妇儿嘀咕一声:“他急,咱们更急……”
见他们一溜烟就跑了,小货郎气得狠甩了一下袖子,颓废地蹲在地上。
“当家的,咱们咋办?”
方雪梅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男人。
“能咋办?凉拌!”
小货郎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
任谁还在梦觉里,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还有那只鸡,莫名其妙地就被那缺德掌柜的锁家里了。
那是他要送去丈母娘家的,也是他们两口子现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啊!
方雪梅没说话,而是扭头看了看大门上的那把铜锁……
这活儿,她熟。
她的脑子里,正暗自估量着:这把锁这么大,也不知得用多大的石头,敲多少下,才能砸开?
街道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起来了,开铺子大门的声音,吱吱呀呀地响起了声……
“咱们走吧,等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咱们再来问掌柜的拿。”
方雪梅审时度势一番之后,毅然决然说道。
她也怕被陈大江抓住。
虽说自己被他卖了,跟他们陈家再也没关系了。
但上次,她从娘家偷了四十两银子那次,又偷摸跑进去了杂货铺子,还正好被他这前前任老公公,堵在了铺子里面。
要不是她机灵跑得快,那天只怕少不了一顿好打,说不得还要脱一层皮。
更何况,小货郎对她以前曾做过的事儿,好多都还不知晓。
曾嫁到过陈记杂货铺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想告诉自家男人。
小货郎这么在乎她,要是发现自己嫁过这么好一户人家,万一再吃了醋,伤了心,还自卑……
她会心疼的。
能不被发现,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过年的,她还揣着娃子,饿着肚子,她真不想挨打。
小货郎无奈地点点头,媳妇儿说得有道理,两口子灰头土脸地继续赶路。
方雪梅捏了捏衣兜里的两小块碎银子,原本还打算在镇上买两个包子来充饥的,奈何今儿个包子铺没开门。
只得勒紧裤腰带,抬起沉重的脚步,追上领先她一大截的小货郎。
陆文且一睁眼,就看见天光大亮,一旁的媳妇儿还在呼呼大睡,他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去街上的车行,租了辆马车回来。
一年才开始,也不兴去兄弟家借骡车。
再说,上次的骡车,虽说临时搭了个车棚子,但还是免不了呼呼往里灌冷风。
马车却不同,遮挡得密密实实的,一点儿风也灌不进来。
回到家,媳妇儿还是没起床,时辰不早了,陆文且把她叫醒。
趁着媳妇儿洗漱的时间,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年礼,一件件全搬到马车上。
一大块扣肉和两斤猪肉,连同过年那天晚上剩下来的近两斤羊肉,还有两坛好酒和六大盒点心。
这些,全是给老丈人家的。
媳妇儿今年是头一年回娘家,自然要格外重视些,方家大房和三房也不能落下,每家人两包点心和两斤猪肉。
就侄女儿的身份来说,这也算得算是一份重礼了。
礼品上,都贴了四四方方的红纸,看着很是喜庆。
两口子匆匆吃了顿早饭,赶着马车往石子村去。
苟长平没带去,老林氏一会儿会过来,家里有牛妈和江娘子二人,也不怕他受啥委屈。
走到离赵媒婆家不远的地方,正坐在前面驾车的陆文且,眸子一亮……
话说,前面两个逃难似的人,那女的好像大姨姐那张狗皮膏药。
走近些一看……
嘿!还真是。
他扭头吐了一口唾沫,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