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是脸朝下,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巨疼之后,方雪梅好不容易稍稍好些的鼻子,哗哗的血,流得比昨晚还多。
她福至心灵,赶忙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之际,把鼻血糊了一脸。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毁容的这口大锅,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甩到陈家头上了。
真是老天开了眼,又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
这下,她再也不用发愁毁容的事儿了,该发愁的,换成了他们陈家人。
要不是怕被人当成癫婆,她高低地大笑三声。
二舅母和赵媒婆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看新郎官手里的红盖头,再看看满脸是血的新娘子,顿时傻了眼。
陈家富和一众陈家娃子,不比她们俩好到哪儿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臭骡子!咋拉的车?”
赶车的陈家娃子率先反应过来,举起鞭子,就往骡子屁股上抽。
骡子吃痛,拉着倒翻过来的骡车,“清零哐啷”一顿响……
几人低头一看,还真不怪这骡子,也不怪赶车人。
因着这辆是拉新郎新娘的主车,自然比别的骡车宽大宽敞一些,这段路本就不宽,车轮只得压在马路边上的草丛里,谁知一个缺口正好被稀稀拉拉的青草挡住了,这才出了意外。
至于来时怎么没翻,可能当时只坐了陈家富这个新郎官,他坐的位置,还是马路里面那边。
赵媒婆暗骂今儿这日子不好,绞尽脑汁地想吉祥话……
“呵呵呵,你这新郎官就是心急,这才半道上,就把媳妇儿的盖头揭下来了……”
一接触到陈家富满是怒意的眸子,她又讪讪闭上了嘴,扶着老腰和二舅母一同去拽新娘子。
“啊!我的手……”
“啊!我的鼻子……”
“啊!我的脸……”
方雪梅心里狂喜,嘴上却叫得欢,想把脸上的伤口坐实,好叫他们陈家人知道,全部都是这会儿摔出来的。
方承宗作为送嫁亲,从后面的骡车上下来,神情凝重地看着如此凄惨的三堂妹,怒意开始在眸子里浮现……
“你们陈家也太过分了!!”
“我好好一个堂妹,半道上就被你们折腾成了这样。”
“走!!”
“掉头回家!”
“我们不嫁了!”
陈家管钱袋子的那人暗暗叫苦,嘴里陪着笑:“舅兄消消气,这也不是故意的……”
“要不咱还是抓紧时间往镇上赶,也好找个大夫给新娘子看看,你说是不?”
陈家富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媳妇儿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脑瓜子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大吼一声:回去就回去,我还不伺候了!
这么丑的媳妇儿,他才不想要。
娶回来,睡一起也是做噩梦。
和她这满是血污的脏脸一比,王麻丫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都透着一股子清秀。
没事儿的时候,他还能用小木棍挑泥垢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里的红盖头都隐约有股子血腥味儿,他嫌弃地一扔,对身旁一个族里的兄长说道:“他要弄回去就由着他弄回去,我也不想要她。”
族兄一愣,扭头看了眼方雪梅那张脸,赶紧别开脸不忍再看,咬着牙根劝道:“没事儿,娶回去洗洗,养几天脱了疤就好……”
心里却是狠狠为这对苦命鸳鸯,掬了一把同情泪。
不论是作为新郎官的族弟,还是那个“倒霉透顶”的新娘子,都可怜。
陈家富冷静下来想想,觉得族兄说得对,媳妇儿的人选,阿娘已经替他拟定好了,不是她方雪梅,就是那个王麻丫。
方雪梅的脸,再难看,那也只是暂时的,但王麻丫的脸,却是永久的,甚至还会往下传。
一想到他的后半生,身边围绕着一堆王麻丫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盘子,“阿爹”“阿爹”,“阿爷”“阿爷”地叫唤着,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好吧,回去你就负责帮她请大夫……”
都是年轻娃子,几下就把翻进菜田地里的骡车抬回了路上,套上骡子,示意新娘子可以上车了。
“雪梅,你还疼不疼?我……你说这事儿闹的,叫我怎么跟你阿娘交代呀!”
二舅母小心翼翼地把外甥女扶回车上,心里是万分自责,恨不得受伤的是她自己,哭丧着脸问道。
大姑姐信任她,才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自己,自己却给办砸了。
还不等方雪梅说什么,视线又被红盖头遮住了。
“新娘摔一跤,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赵媒婆吆喝了一句,队伍重新上路。
方雪梅长长松了一口气,腹诽着这一跤,摔得实在划算。
方家。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还有那两个被搬空了的房间,刘氏的眼泪就没断过。
明明还有满堂的宾客在,可她就是觉得整个家格外冷清。
再也没有大女儿忙碌进出的身影,也没有了小女儿那娇娇糯糯的唤娘声。
要不是还有个儿子在身边,她都怕自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种感觉,就像心里被挖了一块肉,还呼呼往里灌冷风。
刘老婆子看得心疼,上前安慰,“逢圩就能看到,正好她们两姐妹都顺路,逢一次圩,两个一起看……”
“要是实在想她们,年节时,也可以留她们在家待两晚。”
“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年你和你两个妹妹,唉,这种心情,我体会了三次……”
“好歹正田是个好的,铁柱也是个懂事的娃子,过两年把儿媳妇一娶,生几个孙子,家里自然就热闹起来了……”
刘氏用帕子擦了擦脸,带着鼻音说道:“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得是一点儿没错。”
刘老婆子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好在雪梅和雨桐这两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在娘家这十几年,便一直娇养着长大,享尽了你们这对爹娘的福。”
“如今选的婆家,看着也好,陈家自然不必多说,陆家娃子也不赖,仪表堂堂,看向雨桐的眸子里,都带着光呢,以后定是个疼媳妇儿的,咱雨桐往后的福气,才大着呢!”
刘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大女儿这一嫁过去,陈家定不会这么好说话,只怕还有得闹呢。
却不想,她的大女儿,这会儿在老天的帮助下,已经把最棘手的难题,轻而易举地就给解决掉了。
就是,有些疼得慌。
方老婆子自从方雨桐出了门子,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一个人默默回到那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在方雨桐床坐了好一会儿。
连方雪梅出门子,她都没有出来。
直到外面的唢呐锣鼓声响渐渐远去,村里吃酒席的乡邻也离开了之后,她才出了房门,招呼大儿子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