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逢圩,你便去给雨桐定棉被,银簪子也买回来,我明儿傍晚过来要是没看到,就一脖子吊死在你床头,晃晃荡荡的,舌头还伸老长,我吓死你们两个偏心眼的……”
刘氏汗毛直立,点头保证,“放心吧,说了买便买,我啥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方雨桐听她这话就想笑,还啥时候不算话过?至少得有一箩筐话没实现。
一包点心、一件衣裳、一块肉、一块饴糖……
十次能有一次算话,就算不错了。
“吃饭了。”
方雪梅的声音在堂屋响起。
“阿奶,阿娘,你们先去吃饭吧……”
方雨桐看着这一床的战绩,很是满意今天的进账。
光银子就有十八两,别的就更别说了。
“雨桐,你等着,阿奶去给你盛一碗饭来……”
“哎呀!您吃您的,雨桐的我来弄就成。”
刘氏看着颤颤巍巍的死老婆子,生怕她被门槛绊一跤,碗摔破还是小事,可别真死这屋里了。
想到刚才婆婆说的话,如果她真死这里,哪怕这栋屋子推了重做,也不敢在这儿住了。
趁着她们两都出去了,方雨桐拧开玉葫芦,玉露昨天才喝完,今儿里面只有可怜的两三滴。
玉露每天都会产出一点,平时的味道要淡上许多,只有等九天时间一到,玉露满了之后,那股清香味才格外浓郁。
为了自己的身体,她还是把这几滴玉露倒进了嘴巴。
虽说没伤着骨头,但这种暗伤,还是尽快治好。
等阿娘端饭进来的时候,大腿上的伤口处,就传来了熟悉的麻痒感,方雨桐知道,这是伤处在好转。
“给,吃吧。”
刘氏叹了一口气,想为大女儿再争取争取,“今儿中午做的都是好菜,想来你姐她也知道错了,变着法的哄你开心呢。”
方雨桐垂下眼睑,仿佛没听到一般,大口大口地吃饭。
刘氏见女儿毫无反应,反射性地就想扬起巴掌呼过去,但一看到女儿腿上盖着的那层薄被单,又生生忍住……
她站了一会儿,见小女儿还是只顾吃饭,失望道:“那你先吃着,我先出去了……”
她在水田里累了大半个上午,一身又疼又酸,还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包,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一家子讨债鬼,真是上辈子欠她们的。
吃了午饭,方老婆子又进了房,这让想进房睡午觉的方雪梅一脸为难。
见阿娘和大哥都进了各自的房间,她磨磨蹭蹭老半天,最后一咬牙,推开了房间门。
大不了被阿奶骂一顿,这么热的天,不睡个午觉,一个长中午实在难熬。
谁知进了里面一看,只见阿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床上,已经眯缝着眼,快要睡着了。
方老婆子被开门声惊扰,一个厉眼扫过来,从牙缝里迸出声音,“要死啊你!雨桐刚刚睡着,你就过来吵她!”
“我,我拿点东西。”
方雪梅呆了呆,随手从窗下的柜面上拿了件衣裳,就灰溜溜地出了房。
她欲哭无泪,为啥阿奶要睡她的床?
她从小就怕这个恶毒老太婆,从小时候起,就老打她。
她情愿出去站太阳底下,也不想进房里,和那老不死的同睡一张床。
就怕在睡梦中被她掐死。
没办法,她只得坐在饭桌前抓抓痒,再抠抠今儿早上被虫子咬出来的伤口。
两刻钟过去,实在困得不行,这才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睡醒一觉,方铁柱在院子里一阵忙活。
一个时辰过去,给方雨桐送了一副双拐进来。
“雨桐,上茅厕的时候,你就撑着这副双拐去。”
方雨桐欲哭无泪,她该怎么告诉大哥,走路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往下蹲?
刘氏进来看了小女儿两眼,叮嘱大女儿好好照顾她,提脚又往松树坳去了。
这天晴得正好,得赶紧把稻子收回来,要不等一下雨,娘家弟弟弟媳辛苦了大半年的成果,就全打水漂了。
方老婆子追着她骂:“我看你不但偏心,还只顾娘家!自己亲生女儿都这副样儿了,你还往外跑!也不看看,她都疼成啥样了……”
“她疼又能咋办?我也代替不了啊,有雪梅在家照看着就行了,还得满屋子人陪着她一块儿饿死不成?”
刘氏头也没回,毅然决然地走得飞快。
太阳下山之际,方正田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没请着大夫。
一看二儿子只提回来几个药包,方老婆子又气得不行。
“定是你舍不得花银子,便由着我孙女变瘸子!”
方正田大呼冤枉,“镇上就那一个大夫,病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去,我等了老半天,那大夫愣是腾不开身,我能咋办?”
“只抓了两副药和一坛子烈酒回来,我这就调调,一会儿您给她敷上去……”
和阿奶的气愤不同,方雨桐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怕阿爹真的请个大夫回来,再漏了馅。
一刻钟后,她闻着腿上传来刺鼻的药味儿,听着外面碗筷交碰的声响,还有阿爹那呼哧呼哧的吃饭声,喉间堵着的那口气,总算消了。
方正田确实饿得够惨,还是早上吃了点早饭,等他走到镇上,包子铺和面点摊子都关门回家睡午觉了,顺手在杂货铺子里买了两块糕子边走边吃,谁知那糕子干得噎喉咙,吃得他直瞪眼珠子。
又渴又饿又累又热的他,就像老屋养的那条看门狗,恨不得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刚将两碗茶水灌进肚子,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方老婆子趁这会儿太阳下山了,慢悠悠地开始往家走,能扶她回去的孙女躺在床上不能动,她只能自己着点急。
晚饭,是方雪梅端进来的。
她哼笑一声,不屑地将饭碗朝床头的柜面上一放,便转身出了房门。
那副高高在上,一脸施舍的姿态,仿佛是大伯娘在喂自家的看门狗。
方雨桐冷冷地盯着她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没吭声。
往碗里一看,都是些冷冰冰的剩菜,饭也是冷的。
其实在夏天,作为农家人来说,冷饭冷菜是家常便饭,之前方家也常这么吃。
可今儿晚上,躺在床上的她,却明明听到了灶房做饭的响动,还闻到了炒菜的香味儿。
方雪梅这是趁机折磨她呢。
她起身下床,来到对面床前,端起碗,二话不说,就扣在了方雪梅床上。
回到床上坐好,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大声喊道:“大哥!给我盛碗饭……”
方铁柱手中饭碗一放,进来拿了碗,给妹妹盛了大半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还有好几块去年冬天熏好的腊肉。
把桌对面的方雪梅,看得差点鼻孔冒黑烟。
贱蹄子,躺在床上动都没动,还吃那么多。
撑死你得了!
“雨桐,你慢慢吃……”
“谢谢大哥。”
方雨桐笑眯眯地接过碗,开心地吃了起来。
方雪梅进来收碗筷。
“我要拉尿。”
方雨桐突然开口说道。
方雪梅惊得一愣,随后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等着吧!”
她磨磨蹭蹭地刷好碗,收拾好灶台,又开始舀水洗澡,要不是这会儿是黑天,她都恨不得提着木桶去河里,把今儿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