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峰风景旖旎,犹如仙境,黄芪坐在桃枝上,咬着果子,树下就是潺湲的溪流,两条小鱼在清澈的水中嬉戏,黄芪荡着脚,看出了神。
“咚”一颗石子落在水中,溅起浪花,将鱼儿惊走,黄芪转过头,就见张行云和唐思走了过来。
“玉米提,等等我。”唐思白皙的脸映着桃花,也满面绯红,嫣嫣笑语道。
张行云道:“这一去衡山路长水远,你吃不了这个苦的,黄芪,你小子好自在。”
黄芪跳下树来,道:“大桃子,你们吃不吃?”
张行云笑道:“这么大的倒也少见,多摘几个路上带着还能解渴,你快去收拾东西,马上就出发了。”
黄芪惊道:“什么就出发了?”
张行云道:“去衡山找刑名啊,你和我一起去,九华派的人坏了事,倒要我们去做说客。”
唐思道:“还有我。”
黄芪糊涂了,道:“倒无人和我说起这件事,宗老伯不是要我练剑吗?”
张行云道:“原是不需你去,可天门教那几个人我和他们不熟,相处起来麻烦,所以就叫你。”
黄芪道:“就算天门教的人不去,你和唐姑娘两个人就可以了。”
唐思拉着张行云的手,笑道:“对呀对呀,玉米提,我们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就像江湖侠侣,行侠仗义,多么逍遥快活啊。”
张行云急道:“黄芪,别问这么多了,赶紧一道走,我们孤男寡女,出了事怎么办?”
黄芪原对剑法没什么兴趣,见张行云如此恳切,只好答应了,回到住处,卷了几件衣裳,裹了不少桃子,三人结伴下了山。
正是暑热时节,越往下走,日头便越猛烈,唐思戴起了一顶青丝帷帽,又将另一顶碧锦帷帽送给张行云遮暑,张行云初时还沾沾自喜,走了半天,直到下马饮水时,看着河面上的倒影忽觉得有些不对,头上怎地是绿油油的,忙摘下来,见黄芪蹲在一边舀水,道:“黄芪,日头好毒,送顶帽子给你遮阳。”
黄芪一看,是件绿帽子,道:“这是唐姑娘送给你的,我不能戴。”
张行云道:“她送给我就是我的,我再送给你,我皮糙肉厚不怕晒,你这细皮嫩肉的禁不得这日头,这帽子你看,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绣,这手艺、这针线,没话说,值不少银子了。”
黄芪道:“这帽子什么都好,除了一件,它这颜色有些……这个不同寻常。”
张行云没能得逞,“噗”地一笑:“我还以为你久在荒蛮,不知人间的这些忌讳,帽子好、好帽子,为何偏要绿油油。”他一边唱一边向黄芪走来,忽猛地一跳,将帽子往他头上扣去,黄芪身法也不慢,足下一点避了开去,纵身上马,笑道:“这帽子我无福消受,张行云,你自己留着吧。”
张行云也上了马,叫道:“别急着走,最多我们一人一半。”
唐思只当帽子大受欢迎,笑道:“不用抢,大不了我回去也给黄芪做一顶。”
一路打打闹闹,有说有笑,路程便不觉得长了。
这一日已来到浮梁地界,傍晚时分,见群山之间,临峰傍水有一个镇子,灯火初起,炊烟袅袅,看来有些兴旺之气,张行云赞道:“虎踞龙盘,灵气汇聚,果然好风水。”
唐思道:“青山绿水,白墙黑瓦,薄雾蒙蒙之中倒像是一幅水墨画,风景也美得很,我在西北,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这便是江南水乡的样子了吧。”
黄芪道:“此处风水好,风景好,想必吃的也好。”
张行云一笑:“好,咱们就去镇子里落脚,吃点好的。”
来到镇口,只见临着青石板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吆喝喧腾,热闹非凡,张行云最喜这样的去处,向一边的老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翁道:“本地叫做瑶里镇,为浮梁县管辖,前面叫做三头街,分为上街头、中街头、下街头,里头热闹着哩,有句话说是‘上街头,下街头,街长不见头;丝绸缎,糖醋油,店面八百九;八百九,一半是姓赵,一半是姓周’。”
唐思笑道:“有意思,你们还编成歌了,最后一句什么罩什么粥,是什么意思?”
老翁道:“赵家和周家是本镇最有权势的两家,这街上的铺子,大多数都是他们的。”
张行云一听乐了:“这么大财主,多少有生意可做。”
黄芪问道:“老伯,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
老翁道:“吃饭?咦,那你们可来对时候了,今天是赵老太爷七十寿辰,除了寿宴之外,还在祠堂摆三天的流水席,无论本地外地,只要祝寿,都可以去吃,那里不止有好吃的,还有戏看,本镇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最近一次还是在三十年前齐家得势的时候,你们去不去,去的话就随我走。”
不要钱的饭菜,那还能放过,张行云黄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道:“走。”
三人跟随老翁走在青石板上,老翁拄着拐,路上不停的说当年在齐家的流水席上吃了什么菜式,至今做梦想起的时候还会流一枕头的口水。
三头街上灯火辉煌,人们往来如织,酒楼、茶馆、胭脂铺、绸缎庄、茶叶店无不生意兴隆,忽前头大叫“至尊宝至尊宝……”“啊哈,板凳,你这八辈子穷鬼的命能有至尊宝?双天通杀”,接着是一群哀叹之声,原是一间赌档。
张行云搓了搓手,笑道:“至尊宝,可不好搞;双天,妈的,庄家定是做了手脚。”
老翁道:“听起来你也是个好赌之人,小伙子,听老头子一句话,十赌九输,还有一个家破人亡,当年那齐家就是因为好赌,才破落了的,我一把年纪这样的事见得多了,随你拿的是天、地、人、和牌,庄家有的是法子比你的牌大。”
张行云笑道:“看不出来老伯也是行家,晚辈谨遵教诲。”
老翁点点头,望着远处,自语道:“难道当年我叫做‘赌神’这种事也要告诉你吗?”
在中街头有一条巷子通往赵府,从巷口开始便张灯结彩,贴了一路的“寿”字,赶来贺寿和凑热闹的人真不少,爆竹声、锣鼓唢呐声震天响,好不容易挤到赵家大门外,只见里面摆了几十桌,满眼的珍馐佳肴,黄芪正要往里走,被老翁一拐勾了回来,道:“这门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进的,坐在里面的非富即贵。”
黄芪道:“那我们去哪?”
老翁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祠堂:“喏,就在那里面。”
这是赵氏祠堂,今天前来贺寿的人挤破了门槛,一群孩子钻进钻出,打打闹闹,老翁遇上熟人,自去打招呼了。
张行云找地方寄好了马,与黄芪唐思也混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排到门前,两个大汉伸胳膊拦住了去路,张行云看别人都是说句祝寿的话才能进去,道:“祝老太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这话虽非贺寿,终究好听,钱嘛谁也不嫌多,让进去了。
唐思是畏兀儿人,于汉俗并不太懂,想了想,道:“希望他越来越漂亮。”
大汉挠挠脑袋,寻思着太爷七十岁了,还越活越漂亮,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但见美人如斯,也就不追究了。
黄芪倒说得好:“祝老人家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嚯,进到祠堂,三人都吃了一惊,只见天井旁摆下了几十桌回字形的流水席,各色菜样、汤羹、果蔬流水价般上来,人们吃喝喧哗,犹如夜市;上首搭了座戏台,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一问才知是一出黄梅戏的《金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