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自然理会得,他亲眼见过陈伯为了《六道神经》,一直从九华山到骷髅城,对林伯穷追不舍。想到九华山,他忽又想起一事,道:“李伯,你说你和陈伯去过九华山,推算起来,大概也是在四十年前,那你们可曾见过宗性和宗华?”
“当然见过了。”李伯道,“宗字辈都是开杠祖师的弟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芪道:“我无意中知道一些事,所以想问问,那宗真你们也见过了?”
李伯看着他,目光中有些狐疑,转向烛火,又流露出些许恐惧,道:“有些事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只会惹来杀身之祸。”他不说,黄芪越觉得蹊跷,道:“我听说宗真和一个女妖相恋,还生下了一对孪生孩子,但也是在四十年前,他和女妖都死了,那对孩子也不知所踪,不过我却知道,那两个孩子没有死,一个成了当今九华派的掌门明海,另一个则是妖界的公子叶欢。”
听到这些,李伯大惊失色,道:“你竟已知道这么多,那孩子原来都没死。”
黄芪断定他必知道一些内情,道:“我和明海叶欢都有过交集,他们为人很好,他们也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伯惊讶的看着他,忽又笑了起来,道:“我不该将《岐黄秘术》传给你,你知道的太多了,怕是活不长。”
黄芪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但总是无意中听到。”
李伯喝着酒,连灌了三杯,浑身生出一股暖意,这才道:“宗真的死,和我、陈伯有关。”
“我们师徒有一样相同,总是在无意中会听到很多不该知道的事。四十年前,我们上山后,九华派忙于祖师的后事,无暇招待我们,便让我们在后山暂住,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宗华和宗性在商谈,原来祖师有遗言,要将掌门的位置传给宗真,但宗华却说宗真娶了一个女妖,有违伦常道义,力主驱逐宗真,奉宗性上位,宗性心存顾虑,不敢违抗师命,但宗华却说祖师说遗言时,只有他们三人在场,只要他们不承认,即便宗真坚持,也无人会相信他。宗性还是下不了决心,宗华便提议比武定输赢,掌门之位,能者得之,宗性终于应允了。”
“他们走后,我回到住处,却发现宗华也来找陈伯,原来她知道宗性的修为不及宗真,找陈伯在宗真身上动了手脚,到比试的那天,打斗中宗真突然功力尽失,宗性失手误杀了他,宗真死后,那女妖便也殉情而亡。”
黄芪惊道:“陈伯做了什么手脚?宗性知不知道?”
李伯摇摇头:“陈伯做过什么只有天知地知,我从没问过他,也不想问,这样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至于宗性,这个人和宗华不同,或许他并不知情。”
“后来呢?”
“到了晚上,陈伯突然说趁着夜色要走,我问他为何要不辞而别,他支支吾吾,说有人要害他,我猜到定是宗华和他说过什么,他担心被杀人灭口,所以才这么惊慌。于是我们收拾了行装,但还没出门,就听到前山传来嘈杂打杀声,我赶紧出去打听消息,才知道是妖后带着人闯山,将女妖的尸体和两个襁褓婴儿抢走了,那一夜九华山大乱,我和陈伯就此下了山。”
黄芪回想去年到九华山,陈伯的种种奇怪行径,道:“虽然隔了这么多年,相貌变化,连名字也改了,他还是担心宗华会认出他。不过,据你们所说,妖后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那为何明海却又留在了九华派,还当上了掌门,这其中定然另有内情。”
李伯叹道:“这些都是九华派的隐秘,你就不要再去追究了,不然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咱们平头百姓,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别人的事就莫操闲心了。”
谈完已过了二更,黄芪回到房中,回想着李伯说过的话,心中又多了几个疑团,借着灯火,他翻开《岐黄秘术》,想起祖师泰来的生平,不禁感慨良多。
看着看着,他发现这书读起来很费力,《岐黄秘术》所录无不佶屈聱牙、隐晦难懂,与寻常所读的《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脉经》诸书大不相同,甚至有些医理、手法、论述截然相反,有些乍看起来狗屁不通,他虽能过目不忘,将文字记住,但书中要旨却难以精通,想着明日再问李伯,遂合上书,揉了揉眼睛。
这时灵芝进了来,黄芪欢喜的站起身,笑道:“你去哪里了?”
灵芝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又去了江宁一趟。”
黄芪奇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灵芝道:“我见你似乎对案子还有疑心,便过去再探究竟,就算什么都查不到,路上也总比家里好玩。”
黄芪一笑,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奇怪周本计临死之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你查到什么了吗?”
灵芝道:“不知道这算不算,周本计死后,千杯堂就把化颜堂原来的伙计都遣散了,换上了自己人,我便找这些伙计一个一个去问,无意中从一个老人那里得知,他说曾看见周本计和千杯堂的吴总管在一起。”
“这么说周本计早就认识吴总管,或许他们是商谈收购的事,只要岑明礼一死,就将化颜堂卖给千杯堂。”黄芪道,“这也不算可疑,对了,那种气味,是什么香?从哪里来的?有线索吗?”
灵芝道:“这倒没有。”
黄芪摇摇头:“可能是我多疑了,灵芝,你知不知我今日比试,已成医士了。”
灵芝不懂这是什么,笑道:“那定是好事情,不过是不是我们以后就要一直住在这城里?”
黄芪道:“这个……或许……我……。”
灵芝幽幽的看着烛火,这时一只飞蛾过了来,她忙伸出手想挡住,但飞蛾从她指间穿了过去,撞在了火焰上,灵芝叹了一声。
黄芪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一直奔波,他们都没有想过安定之后的事情,一个喜欢随遇而安,一个却与尘世格格不入,一天、两天、三天尚能度过,但一年、两年……,黄芪不敢再想了。
第三场比试仍然在内院举行,参赛的医士计有十五人,争夺一个坐馆的席位。
吴大平依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其余医士多少得到些内幕消息,既然是陪太子读书,哪里还打得起精神。
多少年的勤奋苦学,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谁知命不由人,所谓比试,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孙映雪绿萝依然带着那只黄猫前来观战,这样的热闹,虽然知道结局,她们也饶有兴致。
场地中央用十几张桌子围成一圈,上面遮着帷幔,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小孔,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众人议论纷纷,这在以前的比试中从未见过,不知是谁想出的新鲜玩意。
吴总管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又道:“行医有四法,谓之‘望闻问切’,要坐馆,这四门功夫一定要过关,不过当中的这个‘问’,对医士而言太简单,就不用考了,所以今日要考的是‘望闻切’三关,第一关‘切’,考的是把脉;第二关‘望’,考的是眼力劲;最后要考大家的鼻子,也就是‘闻’。”
“鼻子烤坏了,怎么闻?”孙映雪绿萝甚是不解。
吴总管指着帷幔笑道:“这里面有十位姑娘,其中三人怀有身孕。”
听到这,众医士都轻松起来,有人道:“喜脉谁不会切,十选三,这一关很容易。”
吴总管冷笑道:“要是这么简单,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大夫了,你们不止要找出那三个大肚子的,还要说出她们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这才算过关,有一个说错的,就退出比试。”
众医士瞬时变了脸色,一人叫道:“朝廷三令五申,不得鉴别胎儿是男是女,这是违反朝廷刑律的事,要吃官司。”
吴总管道:“在千杯堂,家法比天王老子还大,现在做什么营生不干点犯法的事,你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混饭吃?”
那人噤声不语了。
吴总管大声道:“比试现在开始,请伸手。”
话音一落,十条白嫩嫩细长长的胳臂从帷幔中伸了出来,好似一根根玉藕,众医士的眼睛都看花了,有人叹道:“就算做不成坐馆,这比试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