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中的微风吹起一片薄蒙蒙的雾气,远望妖都,万家灯火,若不是明知那红砖碧瓦下住的是妖魔鬼怪,这景致却也与人间无二。
黄独活孤身害怕,又嫌绿竹一个女孩家本事小,点名要山神留下,山神无法,道:“这时候倒不去拜你的泥神了。”
正是月圆时候,暮色苍茫,小径可辨,黄芪看着灵芝瘦弱的身影衣衫为风拂动,暗想她原本可以在山林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为了自己,义无反顾,经历这么多磨难,此情于己,世间再无第二人。
灵芝回头看他,二人相视一笑,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都消说了。
“绿竹姑娘,你的身手怎么样?”叶欢问道。
绿竹道:“六位爷爷都传授过我武功,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
叶欢道:“我并非此意,妖魔的法术,不是武功所能应付的,我只是担忧你的安危。”
黄芪道:“绿竹的箭法最好,小心着些,应该无事。”
“就在那里。”灵芝忽指着一处庄园道。
四人忙放轻脚步,居高望下,只见那红馆是仿江南园林的宅子,有假山有池塘,灯火辉煌,有很多妖魔来来往往,守卫森严。
走得近了,灵芝绿竹留下来望风,黄芪和叶欢绕到院后,飞身上了一处屋顶,叶欢道:“这院子太大,我们分开行动,先把关人的地方找到,再想救人的法子。”
黄芪点点头,二人一个往东院一个往西院。
近了假山池塘,水榭阁楼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又夹杂着猜拳声、碰杯声、大笑声,黄芪好奇,纵上楼顶,揭开琉璃瓦看,只见八角亭中摆了一席,坐满了各类妖魔,有猪妖、羊妖、狗妖、牛妖之类,上首的则大腹便便,两眼突出,活脱脱一个癞蛤蟆精。
这些妖怪人手抱着一个少女,极尽猥亵,少女们战战兢兢,强颜欢笑,十分可怜。
宴席下首,又有一班少女弹琴吹箫,舞音弄乐,以娱众妖。
众妖欢笑得意,猪妖道:“还是赖将军够朋友够意思,把这些女人先招呼了我们兄弟,咱们这乐子,也不比南侯差多少。”
癞蛤蟆道:“呱呱,我也是借花献佛,各位兄弟南征北战,费大力气找来这些女人,多少也该享受些,不管这以后天下是南侯的还是妖后的,咱们兄弟都共生死同进退。”
众妖齐声叫好,觥筹交错,丑态百出。
黄芪暗想越来这些妖怪也并非全对南妖侯忠心耿耿,早留了后路,前边是会客的大厅,该不会把人关在那里,不如去西院找叶欢。
谁知还没动身,就见西边几个影子你追我赶,极快的飞了出去,他心下大惊:“莫不是叶欢被发现了。”
忙纵身而往,出了院子,灵芝绿竹赶上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黄芪道:“不知道,叶欢被两个人追,往北去了,我们快过去。”
三人飞奔而去,不过数里地,只见叶欢以一敌二,边打边道:“停手停手,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那二人却越逼越紧,道:“正邪不两立,我岂会与你同流合污?天雷正……。”
这声音如此耳熟,待听得后一句,黄芪想也不想,叫道:“是刘义山,别打了,真是一伙的。”
众人相见,黄芪又惊又喜,原来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义山和宋义贤。
宋义贤虽与叶欢相识,但在刘义山面前却不敢相认,道:“黄芪,你怎么和他混到了一起?”
叶欢一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刘义山道:“什么是敌人的敌人?”
黄芪道:“你们有所不知,他虽是妖,却与南妖侯不和,眼下南妖侯也要捉他。”
刘义山道:“原来如此,敌人的敌人虽可以联手,却未必算得上是朋友。”
叶欢道:“你们这两人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无趣得很。”
灵芝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刘义山道:“灵姑娘,我们是来寻你和黄芪的,那日在破情山你们说要远赴岭南妖国,我虽有心相劝,却来不及说,武道大会后,我们几个朋友对你们的处境很是担心,便结伴来找你们。”
“来的还有谁?”黄芪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甘冒奇险来救自己,欢喜之余也有些担忧,问道。
宋义贤道:“都是你的朋友,茅山派的张行云,西极的澹台峰、黄沙、傅玉辰还有唐思唐姑娘,龙虎山的胡海龙,花华花公子和千杯堂的孙姑娘。”
听到张行云的名字,黄芪也禁不住欢喜起来,他知以张行云的性子,降妖除魔都是为了钱,这番能做赔本的买卖,真是难得。
那西极的四人说不上有多么深的交情,唐思多半是为了张行云才随来的,她来澹台峰三人定然不放心,也得跟着来。
至于胡海龙,定是随花华的。
绿竹道:“黄芪,你在寨子里很少说话走动,没想到离开不久就交了这么多朋友。”
心下想着若是当时乡亲都随他和李伯走,也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众人看着她都不认得,黄芪做了介绍,又道:“多谢大家能来救我,只是此行未免凶险了些,我和灵芝从云岭过来,一路遇上了虎妖、蜘蛛精、人面花妖,真是九死一生。”
叶欢也不解:“你们这么多人能深入妖国腹地,难道那些关隘军镇都形同虚设不成?”
刘义山道:“这个我们来之前当然想到了,凭我们的身手,断然不能从陆路上来。”
这一语道出,叶欢豁然开朗,赞道:“聪明。”
灵芝不解,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刘义山道:“灵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妖都便是古时的番禺,有一条珠江穿城而过,这江是入海的,离城不远就有入海口。”
宋义贤道:“花公子从水师借了一条艨艟,我们都是乘船从海路过来的。”
从水路走可以避开妖国的路障关隘,要安全得多,况且艨艟航速极快,满帆时候,也不比马慢多少。
叶欢问道:“你们的船现今停在哪里?”
宋义贤道:“在鱼尾围,离此地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我们和张行云先行探路,途中见到妖魔押解女人,便跟过来看看。”
这里毕竟是妖都,他们的船也不敢靠的太近,以免被妖魔发现。
“张行云呢?”黄芪问道。
刘义山道:“他去城里打探消息,算起来有一个多时辰了,我们约好子时在东城门外会合。”
叶欢沉吟道:“四十里,于我们而言不算远,但对那些姑娘来说可就不好走了,就算救得了她们,还没上船,妖早就赶到了。”
黄芪道:“我知天门教有一种活络水,喝下之后可以疾行,花华肯定买了不少。”
刘义山皱了皱眉,道:“堂堂国教,却干些经商营生,有失大体。”
叶欢道:“如今我们人手不少,要做的事也不少,不如先回山神祠,商量脱身之策。”
黄芪问道:“那张行云怎么办?我去东城接应他来。”
宋义贤从腰间摸出一物,道:“不用去了,这是他赠我的纸鹤,可以传递消息。”
言罢念起口诀,道:“去,找张行云来白云山山神祠。”
那纸鹤果真展动翅膀,在夜色中飞了出去。
绿竹头一次见到如此稀罕的物事,称奇不已。
一路刘义山问了黄芪的际遇以及妖国的关防、风物妖情,听得人族为妖魔奴役,做牛做马,而妖魔开学校、广民智、习衣冠、考科举,不禁嘘嘘。
叶欢道:“你问的这么仔细,难道是想攻灭妖国不成?”
刘义山慨然道:“岂止是灭妖国,终有一日我要扫清世间妖魔,还一个太平盛世来。”
叶欢大笑。